“住口！”李老夫人狠狠地用手肘捶了捶孙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你才会……”
“大母！别说了！”李玄霁突然抬起头来，破天荒地对辛苦养育自己的大母呵斥了一句。
只见李老夫人身子摇摇欲坠，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孙子竟然为了那小狐狸顶撞自己。
李老夫人不说话了，白乐良悠悠看向李玄霁，“那你肯让路老看了吗？”
事关男子尊严，李玄霁缓缓起身，对着白乐良行了一礼，斩钉截铁道，“岳父，小子懂医术，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问题，潇潇也不会，毕竟我们成婚才一年，是我大母太想要孙儿了，之前是小子鲁莽没有好好照顾潇潇，我愿接受惩罚，只要能给小子机会，我保证，绝不会让潇潇受到任何伤害。”
“既然你觉得潇潇的身体没事，可我不信你，要是你还想跟潇潇在一起，就让路老给你看看吧。”白乐良的声音听起来要平静得多。
李玄霁同样一脸平静，他蹙了蹙眉，看了一眼自家新妇。
白潇潇有气无力地靠在舒氏身边，看着他，眼中恳切。
她已经用尽了各种方法求子，可不管是路老，还是母亲，又或者是嫂嫂都说她没事，或许，她夫君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她就可以不必吃药，也不必受李老夫人的冷落了。
看着新妇哀求的目光，李玄霁心中忍不住一荡。
他知道，只要两个人都没问题，婚后半年几乎都会有消息，而自己跟新妇房事频繁，所以李玄霁认为，新妇一直没有怀孕，是她的原因。
但路老却替潇潇这般保证，若他跟去真是自己的原因……
这要是传扬开来，他的脸往哪里搁？这京都还怎么混？
李玄霁在袖中攥紧了拳头，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的新妇，声音低沉，“潇潇，我愿意因为你而承受岳父的惩罚，宁愿跟大母作对，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问题，就算被人打死也绝不会任人玷污，你是我新妇，希望你相信我。”
白潇潇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药水浸透，头发也有些凌乱，心头一痛，垂下了眼帘，有气无力地说道，“母亲，算了吧，我就是……”
“潇潇，他有没有暗病一定要查。”
大夫人就在她的背后，看小姑要服软，连忙压低声音道，“潇潇，妹婿对你好，可白日他都忙着公务，和你生活更久的是他大母，你还不知那老妇是怎么看待你的吗？你扪心自问，就凭你父兄的权势和地位，凭什么要白白受了他人欺辱？”
“若他身体无碍，那今日他在白府受了那么大的屈辱，李老夫人会放过你吗？若他身体有碍，纵然你愿意回李府，她也不会原谅你这个害他孙儿的身体闹得全京都人尽皆知的祸根，想想你在白府待的日子，你真的想回去？”
“所以，今日之事怕是善了不了了。”
听到嫂嫂这番语重心长的话，白潇潇忍不住朝李老夫人看了一眼。
此时李老夫人正黑着一张脸，狠狠盯着她，像一只狼，她可不稀罕白潇潇这个孙媳。
她眼中的厌恶之色太浓，白潇潇失落地低下头，脑海中回荡着李老夫人刚才说的那些话。
从一开始，她就厌恶自己。
何必自取其辱？
她忽然埋怨起自己生不出孩子，不但让李家人看不起她，还害父兄被李老夫人羞辱。
忽然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似乎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不需要每天吃药，不需要应付夫君，不需要拉着嫂嫂陪自己，更不需要每日定省。
“母亲，这和离书，就由父亲来写吧……”
忽然她整个脑袋都沉重起来，在失去意识前拼命说出了这句话。
“潇潇！”
眼看着闺女又晕过去，舒氏心急如焚，连忙和大儿媳搀扶着闺女，白乐良看到这一幕立马跑上前将闺女抱进房内。
舒氏哭得梨花带雨，刚要往里走，就听见李玄霁在那里央求。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只见李玄霁正被两个孙儿拦住，根本不让他过来。
李玄霁知道舒氏温柔，便软声说着好话，想让舒氏放他进去守着潇潇。
可为母则刚，舒氏抹干眼泪硬气地走上前，恨恨地看着李玄霁，“潇潇说要跟你和离，你好好收拾下潇潇的嫁妆给我们白府送回来！”
李玄霁身体一颤，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数步。
李老夫人听到后不怒反喜，心中冷哼，要不是那白老爷子权势滔天位极人臣，她早就给白潇潇写休书了。
李老夫人高兴地杵着手杖走到李玄霁身边劝起来，“我们玄霁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女娘找不到？何苦为了个空有皮相的人吊死？”
声音还故意上扬了一些，怕屋里人听不见似的。
这话一出口白府的人都怒火中烧，要不是等着白老爷子早就把这两个脏东西给轰出去了！
不一会儿，白老爷子将一张纸丢到李玄霁怀里后，叫几个侍从把人丢出去后便转身离去。
白府门前，李玄霁颤颤巍巍看向那纸，赫然是“休书”二字！
还没等他打开，白典朴便走到他面前，一脸冷意，“玄霁，当年我在考场欣赏你的善举，才生了要将妹妹嫁给你的念头，没有记错的话，你当时是回府跟你大母商量后才托人前来求亲的吧……到底是你自愿求娶……还是我硬要你娶我妹妹？”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李玄霁的脸上。
李老夫人一脸尴尬，她刚才是见孙儿被人欺负，一时气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她瞬间又觉得自己没错，要不是白潇潇只有那副皮相拿得出手，白典朴何必故意让孙儿见到白潇潇？这跟逼着孙儿娶妻有什么分别？
李玄霁立马跪下抓住白典朴的衣衫，不肯放手。
“二兄，是我错了，潇潇是被我伤到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和她是多么相爱，她怎么舍得？我愿跟路老去检查！还请二兄收回休书！”
听到这话，李老夫人急了，连忙抢过孙子手里的休书，难以置信地来回看。
“休书？你们白府真是大胆啊！竟然以多欺少欺负我孙儿，还灌药打他，真当是我们李家好欺负的？如今更是连休书都写得出来！老妇认了！谁让你们白府权势浩大？”
“大母，您能不能别说话了？”
李玄霁垂下眼帘，心中一片绝望，大母这般闹，无论自己再怎么恳切，白府也绝不会把潇潇还给他。
那句软软的夫君他以后都听不到了……
白典朴充耳不闻，“玄霁，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当时嫁给你的时候，我和家父都拜托你好好照顾她，你当时还向上天保证，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如今我妹妹刚进你家一年，就差点没了性命。你身为男子汉，违背承诺，我代家妹休了你，你可有异议？”
李玄霁说不出什么来，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席卷，却也不能否认自己没有照顾好白潇潇。
他唯独喜欢她的温婉，总是喜欢欺凌她，眼睁睁看着她把那些带着血腥味的药灌下去。
“二兄，我只想再见潇潇一次，拜托了。”李玄霁缓缓抬头，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侥幸，若是能够看到白潇潇，说不定还能说服她，让她重新考虑一下。
李玄霁不相信，自家新妇会这么无情！
“不用了，你回去吧！嗯嗯。”说着，他从李玄霁身边走过，迈步走回了府里。
侍卫连忙将大门关上。
李玄霁依旧跪在地上，看向白府的眼神，充满了眷恋。
李老夫人砸了好几下拐杖，愤恨自家孙儿不争气，“不就是个女人吗？还跪在这里干嘛？是要让你大公在底下被你气死？”
李玄霁垂下眼帘，想起当年大公临终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他不甘心，想跪下去，求得白潇潇的宽恕，但他肩负着大公的期望，无法为所欲为。
李玄霁慢慢起身，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
李老夫人本还打算多说几句，但看着孙儿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酸楚，便一声长吁短叹，把孙子往自己的马车上推。
一路上，李玄霁一言不发，双目紧闭，直到快要抵达李府的时候，他低声问道，“大母，您就这么不喜欢潇潇吗？”
大母在白府所说的一切，都让他心中发凉，更何况是潇潇呢？
以前他还觉得是大母只是为了抱孙儿才啰唆了些，没想到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还嫌我把你新妇给弄没了？”李老夫人的眉毛一挑，语气也提高了几分。
李玄霁勉强一笑，把头扭向一边，不愿多说。
李老夫人说不出的憋屈，闷闷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忍耐了。我让他喝汤药还不是为了你？谁知道她的身子会这么弱？不过是昏倒而已，白府就这般欺负你，那万一她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还要你赔命？白乐良心疼自己唯一的闺女，我还疼爱我唯一的孙子呢！”
李老夫人说着说着，心中一酸，低下了头，哽咽起来，“都是你大公去得早，不然我们李家又怎么会被他们看不起，动不动就动手，还敢辱骂我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李玄霁紧紧闭着双眼，大母宠爱他，他也不好责怪她，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才喝了几坛子汤药而已就惹得大母对新妇破口大骂，可潇潇呢？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眼看着自己的亲闺女被这样欺负，他能不生气吗？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待潇潇，还那么相信大母，认为她这么好，大母迟早会喜欢上她的。
听到大母哭泣，李玄霁有心安抚却无言以对，眼下他连口都不愿意开。
李玄霁返回李府后，独自返回自己与夫人的住处，将自己关在屋内，甚至不吃不喝。
李老夫人一肚子的火气，也吃不下。
她对白潇潇不满，也没有想过要依靠她来给自己的孙子出头，更不要说怕白府了。
不管白府势力多大，但朝堂上总会有敌人，如果自己和白府撕破脸皮，白府或许会打压，但总会有人会来巴结自己。
不管怎么样，玉俢帝都要尊称自己一声师母，所以白府也不敢把事情做绝。
李老夫人担心的是白府休夫的事情，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以后孙子想要再娶媳妇可就麻烦了。
她也不相信自家孙儿会有什么病，可如果是白府传出去的话，就麻烦了！
李老夫人突然看向夏嬷嬷，拉过她的手耳语了几句。
夏嬷嬷吓了一跳，犹豫道，“如果是那样的话，白府知道了，会不会找郎君的麻烦？”
李老夫人面露讥诮之色，“不都已经找过麻烦了吗？我都没有说她不能生育，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后，我倒要看看，谁会信玄霁有问题？”
夏嬷嬷听了这话，觉得也是，便陪着李老夫人说了几句好话，便转身离开了。
不到两日，京都里就有传言，说李玄霁喝醉把一个侍女的肚子弄大了。李玄霁懊悔地将堕胎汤药喂了侍女，可白潇潇一怒之下大热天跑去上了一炷香，就晕了过去。
骠骑大将军白乐良疼爱闺女，见不得闺女受委屈，便将上门求情的女婿狠狠地揍了一顿，还代女休夫。
老百姓最爱听到的就是大官府上的流言蜚语，不论真假，见人就说，大都对李玄霁同情，先遇上好醋的新妇，再遇上个欺软怕硬的老丈人，谁都头疼。
李玄霁请了三天假，将自己锁在房中，直到他的贴身侍从得知了这件事才焦急地通知他。
李玄霁略一想就知道是哪个散播的，气得七窍生烟跑到大母面前想要质问。
李老夫人早就料到了，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不这样，你是不是甘愿被人说不能生育？”
李玄霁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天他便要回到户部，他不能让自己沾染上有暗病的传言。
可如果潇潇相信了……
白乐良从宫中归来后脸色阴沉，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闺女。
看着闺女虽然有些颓然，但明显没有将李玄霁放在心上，不过脸色也好了些，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狼狈，这让白乐良稍稍松了口气，和闺女说了些话，便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