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愕然抬头。
江策脸色苍白，低头看了看白露霜，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只是嘴唇微动，冷冷吩咐堂弟。
“霜儿交给我了，你让白府派马车过来，再让人去知会白大人和御医。”
她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不适合剧烈摇晃，所以江策没办法抱她上马，只能用马车将她送回行宫。
江城看着昏迷不醒的白露霜，脑海中过了一遍，觉得十分缜密，但是唯一的一个，他觉得不行。
“大兄，霜儿交给我，你去。”
江城想也不想，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将白露霜抱在怀里。
江策又一次将他的手推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二弟，我知道你心悦她，我让过你许多次了，刚才是最后一次。以后，我护着他。”
说着，江策的手不自觉间收拢了几分力度，想要把小女娘抱得紧紧的。
看向对面震惊的堂弟，他面色冷峻，目光坚定，却又带着一丝决绝。
江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蹙着眉头。
“兄长，你……”
兄长让过自己许多次？他的意思是……他也心许霜儿？
那为何他从未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兄长反而屡次为他出谋划策？
“救人要紧，快去！”
江策知道江城心中有一大堆问题，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远处，白则霄等人飞驰而来，江城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眼白露霜，抿了抿嘴，默默起身，翻身上马。
坐稳后，江城四处寻找白府的马车，找准方向后立刻策马狂奔而去。
跑了一段距离，江城忍不住回头一看，兄长正跪在白露霜身边，似乎正在检查白露霜腿上的伤势。
江城收回视线，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五味杂陈。
“清云王，霜儿的情况如何？”
白则霄与江城擦肩而过，狼狈地翻身下马，看着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生死不知的妹妹，心中第一次害怕无比。
“左手脱臼，已经接好了，除了额头，应该没什么大碍。”
最后，江策捏了捏白露霜的右脚踝，平静地解释了一句，然后从衣服上拽下一根系带，不慌不忙地给白露霜包扎额头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江策一只手扶住白露霜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腿，站起身来。
“给我吧！”
白则霄浑身冷汗直冒，听说妹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于是连忙跑过去，准备将妹妹接过来抱在怀里。
江策往旁边一闪，虎眸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一只保护食物的野兽。
“不用了，我抱着就行。”
白则霄目瞪口呆，清云王一向守礼，怎么这会儿这般不清醒？
江策脚步不停，朝白府的马车走去，每多走几步，他就能尽快将她送回行宫救治。
白则霄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追上了江策。
白则霄平日里神色冷峻，不近人情，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妹妹抢回来，可面对这样的江策，白则霄心里没底。
犹豫了一下，看向周围的贵族子弟，白则霄低声道，“清云王，霜儿已经十四岁了，你一向恪守礼教，所以……”
你把霜儿还给我好不好？
白则霄没有明说，他相信江策能听懂。
“等回到行宫，我自会向白大人提亲。”
江策冷冷地说着，低下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娘，那额头上的血迹再一次扎得他心疼。
尾声，江策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眼里满是悔恨。
她是真的喜欢他，只可惜他太笨了，竟然看不出来。
上次她中了孟栎的圈套时，霜儿抱着自己说心悦，他却不信，还不承认她亲了他，白白占了便宜。
她喜欢他，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她随时可能落马的时候，因为前世的回忆，把她交给了堂弟。
她明明可以把手交给堂弟，却偏偏要从另一边摔下去，她当时一定恨透自己了吧？
原来……她宁可死也不原谅堂弟。
耳边还回荡着她虚弱而悲伤的声音。
这得多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哭得那么难过，一定很伤心吧？
江策两世为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上一世，她对他敬而远之，这一世，她每次见到他，都会甜甜地叫他一声表舅舅。
她是个女娘，脸皮薄，或许是因为前世的事情，她对他的感情不似乎也藏了起来。
不，并未完全藏起来，哪怕她因为敬重治好了自己的眼睛，但还嘱咐自己出征时要照顾好自己，她去店里给他选木雕，还亲了他，每次被纠缠都会躲在自己身后。
以前看不懂的东西，现在都摆在他面前，成了一个个证据。
她怎么就看上了他？
因为堂弟把她伤得太深，所以就把堂弟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她回京前被自己救下？
是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女娘，什么都不懂。
他把她抱在怀里时把她当孩子看，后来主动提出要给她射箭，给她送烛台。
自己对霜儿也是特别的，又怎么能让她别想？
都怪他，惹到她头上了，还要把她拱手相让。
怀里的女娘娇小玲珑，轻飘飘的像个孩子，却比他胆大得多，宁缺毋滥也不肯原谅堂弟。
她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说是真的心悦自己，看似柔弱实则已经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我江策何德何能？
得到她的心之后，还亲手伤了她。
江策很愧疚，他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
对不起霜儿，我知道自己错了，等你醒来我就娶你好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把你推给别人了。
“霜儿发生了什么事了？”
白府车夫赶着马车一路疾驰，舒氏坐在外头，看着江策怀里可怜兮兮的孙女，舒氏心疼得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老夫人放心，霜儿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江策淡定地安慰了一句，示意白则霄帮忙，自己抱着白露霜上了马车。
坐稳后便吩咐车夫稳稳当当地赶回行宫。
舒氏满脑子都是孙女的安危，看着江策抱着白露霜坐在榻上，舒氏半蹲着守在孙女身边，拉着孙女的手低声抽泣，并未发现江策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喊声，“停车！”
听到声音，舒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擦了擦眼泪，看向车帘外。
“霜儿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乐良气喘吁吁地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一入眼就看到江策抱着自己的孙女，身体一僵，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他立刻钻进马车里，弯腰站在江策身边，沉声道。
“清云王，多谢你照顾霜儿，马车内空间狭小，白某要带霜儿回去疗伤，请你先下车，改日白某亲自登门道谢。”
他知道，救自己孙女的人，就是江策。
江策抬头看着白乐良，十分稳重。
“霜儿头上有伤，不宜将身子频繁移动，还请白大人稍安毋躁，等到行宫之后，再请白大人将霜儿抱下马车。”
白乐良脸色铁青，低声斥责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清云王将霜儿还回去，莫要趁机占我孙女便宜。”
江策一个老男人，凭什么缠着孙女不放？
“我心悦霜儿，早就想娶她了，今日霜儿因为我的无能落马，我愧疚自责，还请让我送她回到行宫，回京都之后，阿策再正式登门提亲。”
江策诚恳地说着，扶着白露霜后脑勺的手没有动，反而下意识加大了力道。
“你以为抱了我家孙女，我就会把孙女嫁给你吗？”白乐良冷笑一声，虎视眈眈地盯着江策，“知道自己无能就好，连我孙女都保护不了，还好意思求娶？马上滚下去！”
说完，他伸手就要去抢孙女，但看了看孙女额头上的伤，还是没有妄动，威胁地看了江策一眼。
江策知道自己想要提亲，必须要经过白乐良的同意。
况且此时他又不能离开白露霜，面对白乐良怒目而视的目光，他无比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阿策送霜儿回行宫，下了马车，您照顾霜儿。”
“你……”白乐良勃然大怒。
“行了！”舒氏突然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把夫君推到一边。
“霜儿惊马的时候，你呢？要不是阿策出手相助，给霜儿接上了手臂，霜儿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没听见说不能动霜儿吗？你为什么还要抢？如果霜儿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舒音十几岁就嫁给了白乐良，如今三十多年了，曾经的冷落和怒斥，舒氏怎么可能一点怨气都没有？
平日里夫妻和睦，她也没想太多，如今夫君碍手碍脚的，舒氏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狠狠瞪了夫君一眼。
白乐良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新妇发火，整个人都愣住了，沉默良久，才讷讷地到一旁坐下。
舒氏抹了抹眼泪，继续摸着冷冰冰的孙女，眼含晶莹。
白乐良看了新妇一眼，又看向江策，一脸不爽。
但江策毫无察觉，只是一直垂着眸子，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娘。
侄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玉俢帝处理了几件紧急的政务之后，就急匆匆地赶往了白乐良的府邸。
一进院子，几个下人就跪了下来，玉俢帝惊讶地发现江策兄弟正站在走廊上，看到自己，连忙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一路上，玉俢帝已经知道了霜儿被清云王两兄弟救的消息，清云王府和白府是姻亲，白露霜出了事两人留在这里也是正常的。
玉俢帝没多想，径直去了后院。
白露霜的伤势已经被两位御医包扎好，两人坐在外面低声商议起来。
白乐良和舒氏守在孙女身边，一个眉头紧锁，一位哭得眼睛红肿，看着昏迷不醒的孙女，眼睛眨也不眨。
听到皇上来报，白乐良的眼眸终于动了动，拍了拍舒氏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霜儿怎么样了？”玉俢帝挥了挥手，示意两口子免了那些繁琐的礼节，看向御医。
两位御医低着头，面色凝重，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回皇上，三娘子从马上摔下来，受了点轻伤，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三娘子磕到了脑袋，有些复杂，属下……不敢妄下定论，还请皇上见谅。”
“那她什么时候醒？”玉俢帝皱眉。
御医们低着头，“臣，臣无能。”
舒氏忍不住抽泣起来，她怕自己的孙女会像孟栎一样，变成一个傻子，也怕孙女醒不过来了。
“夫人放心，霜儿是朕的侄女，有天家祖先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玉俢帝低声安慰道。
舒氏点了点头，泪流满面。
“那朕去看看霜儿吧。”玉俢帝问完伤势便向内室走去，神色凝重。
舒氏的床上，白露霜静静地躺在被窝里，额头缠着一块白纱，伤口处隐隐有血迹，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娇艳。
玉俢帝没有女儿，对顾萱和白露霜都很疼爱，加上白露霜比顾萱要乖巧懂事，所以玉俢帝宠爱的天平总是会向白露霜倾斜。
玉俢帝坐在床上，轻轻拍了拍侄女的小手，柔声道，“霜儿，皇舅舅来看你了，皇舅舅知道霜儿难受，怕疼，可霜儿要坚强勇敢，只要你醒来，皇舅舅就把玉颜送给你。”
“皇上……”
白乐良有些受宠若惊。
玉颜是楼兰上缴给玉俢帝的三匹神驹中的一匹，皆由玉俢帝赐名，之后将寒墨赐给了江策，自个儿留下了昭烈。
玉颜身躯娇小，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玉俢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说要把玉颜送给第一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