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这是姑姊的女儿，霜儿。”
三皇子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很舒服，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白露霜挺直了腰杆，笑眯眯地看着三皇子，三皇子刚把事情说完，转头看向白露霜明媚的笑脸，三皇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问白露霜，“表妹，你是不是来玩的？”
白露霜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场，点头道，“对，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学骑马。”
说完，她回到大母身边，给舒氏介绍两位皇子。
舒氏进过宫，见过礼，三皇子礼貌地笑道，“不必多礼，您是表妹的大母，何必如此生分？”
这话让舒氏越看三皇子越顺眼，道了声谢，转头对江策笑道，“阿策怎么来了？”
却看都没看江城一眼，她还记得自己的孙女说江城骂自己的宝贝儿子瞎了眼。
见长辈发问，江策上前恭敬一步，垂眸回道，“陛下有令，教三殿下骑马。”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老人身边的红色裙摆上，当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舒氏一想，这不巧了吗？
于是高兴地拉过孙女笑道，“真巧，今天霜儿也要学骑马，听说阿策的骑术不错，可有时间指点下霜儿？”
对舒氏来说，江策是孙女的长辈，加上他的一身武艺自己也听白老爷子夸赞过许多遍，比那些马官要好得多，她也放心不少。
江策哪敢教白露霜骑马，正要婉言谢绝，白露霜却抢先开口，埋怨起长辈来。
“大母，您又糊涂了，表舅舅要教三皇子，哪有时间管我？大公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人，大母，咱们去选马，就别在这儿耽误三皇子的正事了。”
说完，白露霜挽着大母的胳膊从江策身边走过，走了几步才停下来，朝三皇子点了点头。
“殿下，你先去挑马吧，我和大母是第一次来这里，想先逛逛，等会儿再进去。”
她打定主意了，要离清云王府的兄弟远一点。
三皇子很喜欢这位漂亮的表妹，但少年郎的心思早就被策马奔腾的向往拴住了，所以寒暄过后，便兴冲冲地朝马场走去。
两位皇子走在最前面，江策紧随其后，江城看了一眼白露霜，也跟了上去。
至于白露霜，她对江策的爱慕之情和对江城的厌恶之心不相上下，反而变得淡然起来，拉着大母在附近转了一圈，直到三皇子等人选好了马，这才走了进去。
“三娘子，昨天白大人给您选了几匹好马，您直接从里边挑出您最喜欢的就成。”
身材魁梧的马官带着白露霜三人来到一间马厩，指着里面的几匹骏马说道，“这些都是性情温顺的小马，女公子可以放心骑。”
白露霜兴冲冲地走到栅栏前，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公选的马比隔壁马厩里的都要小上一圈。
不过这也是她个子小，说不定明年的时候，她就可以挑选一匹大点的了。
白露霜的思绪回到眼前的五匹骏马上，目光在它们身上扫来扫去，很快选定了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
白露霜很喜欢它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马官笑着夸赞白露霜的眼光，虽然都是些奉承之语，但白露霜听在耳中也觉得高兴。
离开马场后，白露霜特意选了另一个方向，远离三皇子等人。
一开始的时候，马官亲自教导她如何与马匹培养感情，如何蹬着马镫，上马下马。
白露霜学东西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学会了基本的技巧，然后马官牵着马，带着白露霜走了几圈，走得差不多了，马官便骑着马，带着白露霜慢跑。
“大母，我会骑马了，您想学吗？”
跑完一圈回来，白露霜骑着马，小跑着来到大母身边，欣喜地问道。
舒氏自认年纪大了，不好学这些新奇玩意儿，吩咐侍女把毡子铺在草地上，自己坐下后，笑着招呼白露霜兄妹去跑马，自己看着就行。
“那行，大母，我先和大兄出去转转，离这里不远。”
白露霜眼睛一亮，虽然刚学会骑马，大腿内侧都有些酸了，但还是很兴奋，巴不得继续跑下去，把整个草原都跑一遍。
“大兄，我们走！”白露霜此刻意气飞扬，回头朝兄长豪气地笑了笑。
白则霄看着贪玩的白露霜好笑地提醒，“跑慢点，别跑太快。”
“我知道！”白露霜嫌他啰唆，策马向前跑去。
一口气跑出一里地，白露霜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朝大母挥了挥手，得到了回应，白露霜继续往前奔去。
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从空中传来，白露霜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展翅翱翔的黑鹰。
刚刚学会骑马的白露霜，又羡慕起了会飞的雄鹰。
“快看，有人要猎鹰！”白则霄提醒了句。
白露霜向另一边看去，果然看到远处停着几匹马，有几个人弯弓搭箭，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
兄妹俩驻足观察起来，几支利箭呼啸着朝黑鹰射去，白露霜根本看不清箭矢，只看到那只黑鹰身子一晃，便直挺挺地从空中掉了下去，看那距离，跟兄妹二人应该不算远。
“霜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白则霄是个喜武好战的人，他很想和那几个射箭之人交个朋友。
白露霜乖巧地点点头，她也想去看鹰，不过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能乱跟男子说话。
目送兄长远去后，白露霜调转马头，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草原上五颜六色的野花。
白露霜很喜欢一朵淡黄色的小花，正要下马去摘，忽然草丛里窜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白露霜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那东西就不见了！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白露霜打了个寒颤，想要先离开这里，却不知道那只黑甲虫已经落在了马儿的前腿上。
马儿也知道害怕，一惊之下，又觉得腿上一阵剧痛，马蹄一蹬，撒腿就跑！
白露霜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大兄！”
马越跑越快，她趴在马背上被颠得摇摇晃晃，白露霜下意识地抱住马的脖子，吓得脸都白了，惊恐地喊着兄长。
白露霜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死死抱住马颈，拼命求救。
“霜儿！”一声惊呼传来。
白露霜听到表兄和大母的声音，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疼，手心疼，肚子被马鞍撞得生疼，腿上也磨出了血。
可马儿的速度丝毫不减，白露霜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右倒去。
“三娘子！”
“霜儿！”
又是两道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离得近了，获救的希望就更大了，白露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爬回马背中央，稳住身形，艰难回头。
迎面吹来的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飞扬，白露霜努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策，江城就在江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
白露霜看着江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哭了起来。
身处险境，白露霜忘记了对江策的嗔怪，只想让能够救她。
“表舅舅，我要掉下去了……”白露霜哭着喊道，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就控制不住地朝一边滑去。
江策看得清清楚楚，这马跑得太快，白露霜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也不废话，一双凤目死死盯着白露霜，拼命追赶。
“大兄，我是真的心悦霜儿，让我救她。”
身后的江城也很关心白露霜的安危，他气白露霜不肯原谅他年少犯下的错误，可他心中真的有她，看到她有危险，江城几乎是第一时间翻身上马去救援，奈何他的骑术不如兄长，落在后面。
江城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得很直白，就是要英雄救美。
江策听懂了，看着迎风飘扬的红裙，看着那抹红衣，就像是前世嫁给清云王府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红装。
她怨恨堂弟，可两人曾经确实是夫妻，或许是老天安排白露霜遇险，就是为了成全二弟？英雄救美是佳话，不知道二弟的恩情是否能抵消他之前做过的荒唐事？
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地破镜重圆？
想到这里，江策策马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谢谢大兄！”江城成功把他给超过了。
此时三人离得很近，白露霜也听到了江城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城是什么意思。
难道江城还没有放弃她？
白露霜僵硬地回过头，正好看到江城从江策身边走过。
那一瞬间，白露霜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只剩下江策的模糊身影。
明明已经在前边了，怎么突然就落后了呢？
因为他是个好兄长，因为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那么多次，为什么要送她一只小金兔，为什么要为她射箭赢烛台？
因为他是个英雄，是个坦荡的君子，是个连侄女都要好好照顾的人吗？
江策从来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心许了一个不该心悦的人。
“霜儿，把手递给我！别怕！”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视线中，白露霜抬起头，看到了对面的江城。
“霜儿，能看到我的手吗？”
江城看到她哭起来，再撞上她空洞的眼神，突然觉得害怕，如果不能抓住她的手，他这辈子也许就再也抓不到她了。
想到这里，他慌了，浑身发冷。
江城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看着她的靴子已经脱离了马镫，江城又一次向她靠近，想要试图抓住她的手。
白露霜微微一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然翻转到马背的另一侧！
哼！她不要被救了，一个她不要的，一个放弃她的，这对兄弟，自己再也不想见到！
疾风如箭，裙摆翻飞。
当那裙摆扫过江城伸过来的手，江城本能地想要去抓，却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她如柳絮般随风而去。
霎时，他的脑海里只有她扭头闭上的眼睛，还有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嘭”的一声巨响，江城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马带着冲到了数丈开外！
“三娘子！”
江策虽然让出了救白露霜的机会，却还一直跟在白露霜身后，眼见白露霜落马，江策立刻勒住缰绳。
马颈剧痛，前蹄高高扬起，江策没等马蹄落地，便跳了下去，冲击力太大，险些摔倒。
他几步冲到白露霜面前，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露霜转过来。
白露霜脸色苍白，额头上鲜血淋漓。
“三娘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江策一只手托起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脸，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从马上摔下来的画面，莫名地心慌。
此时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江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现在只想先把她叫醒，确认她没死，“三娘子，醒醒，别睡，睁开眼睛。”
白露霜缓缓睁开眼睛，睫毛轻颤。
江策惊喜交加，见她醒了，理智迅速恢复，正要安慰白露霜，却愕然发现她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双桃花杏眼泛着泪光。
看着她那熟悉又暧昧的眼神如今含杂着失落，“表舅舅，霜儿……霜儿心悦的……是你……”
江策听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比在怪石岭的时候听到这话还要震惊。
白露霜浑身发冷，却强撑着没有睡着。
她委屈地看着头顶上那个清冷的脸庞，委屈得忘记了疼痛。
“表舅舅，以后……若再遇到心悦你的女娘，再怎么不喜欢……答应我，也别把她推出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嘴唇也越来越无力。
江策呆呆地看着白露霜，却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眸子就这样合拢起来。
他的脑海中瞬间写满了自责，是自己让她失望了。
“大兄，霜儿还好吗？”
江城连忙下马，跌跌撞撞地跑到白露霜身边。
可江城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看都没看兄长一眼，低头检查白露霜的伤势。
看着她额头上的血迹，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流，江城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霜儿……”
江城颤声叫了一声，想要帮白露霜擦血。
一只宽大白皙的手毫无预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