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文脸一红,心里却是欢喜的。
“哪有啊。”
白兰文羞涩地低头否认,手却不自觉地摩挲了下烛台。
白露霜将白兰文的反应看尽眼底,恍然大悟,原来,二姊对孟裕也有好感。
不过想想也是,孟裕的箭法精妙绝伦,又懂得买烛台讨好二姊,连容貌都比孟栎好太多,二姊舍他而逐孟栎才怪。
不过……
白露霜低声提醒道,“二姊,我看三叔母是想让你嫁给孟栎表兄的。”
白兰文抿了抿唇,她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身边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姊妹,一时冲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之前觉得孟栎还不错,可今晚白兰文意外发现孟裕比孟栎待自己好,又喜欢自己,所以白兰文才不想和孟栎成亲。
“可是孟栎表兄喜欢你呀,要是知道二姊喜欢裕表兄,一怒之下,会不会去找裕表兄吵架?”
一个女人,若是惹得兄弟不和,且不说男方的长辈怎么想,别人就会说她是个祸水。
白露霜心中一沉,不希望二姊也会落到那般境地。
清晨时分,山茶阁里一片寂静。
雕花的窗子挡住了外边冬日的严寒,闺房里光线昏暗,两盆四季山茶正静静开放,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白露霜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昨夜的灯会,但却是另一个场景。
梦里,她上船的时候,木板还在晃动,她慌乱地被江策抱在怀里,江策便顺手抱着她上了船。
白露霜心里咯噔一声,羞涩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江策一脸清冷,却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脸的无奈和宠溺,“怎么这么粗心?”
月色如水,灯火如霞,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就像是一杯美酒。
白露霜桃羞杏让的面容红霞飞扑,靠在他怀里。
接下来梦境一变,白露霜换了一身大红嫁衣,江策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
花轿轻轻摇晃,白露霜悄悄掀开红盖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新郎官。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江城怒气冲冲地骑马而来,指责江策抢走了自己的妻子。
白露霜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嫁给江城很久了,既然嫁给了江城,怎么可能嫁给江策?
她手足无措的时候,江策和江城打得不可开交,花轿在混乱中被掀翻。
白露霜狼狈地爬了出来,想要向江策和江策求饶,却被周围的百姓团团围住,骂她是狐狸精,害得清云王府的兄弟们反目成仇。
白露霜连连摇头,正要解释,突然人群散开,太王妃拄着拐杖威严而来,江策和江城也不打了,齐齐跪下认错。
太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说她水性杨花,做不了清云王府的王妃,命江策当场给她写了一封休书。
白露霜跌倒在地,泪流满面,看着江策,本来她觉得江策不会的。
可是江策看也不看她一眼,从侍女手中接过文房四宝,挥手写了几个字,这才转过身来。
他走到她面前,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又将手中的休书扔到她的脸上,“霜儿,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白露霜哭得梨花带雨,忽然醒了过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白露霜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朵绣着缠枝梅花的纱帐。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脸上有些冰凉,白露霜抬手一摸,竟然哭了起来。白露霜回想起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不由莞尔一笑。
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白露霜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又开始做梦。
昨天晚上睡前,她一直在想着江策,所以……
白露霜翻了个身,犹豫了一下,从枕头下摸出一只金色的小兔子,正是江策送给她的。
白露霜换了个姿势,把小金兔抱在怀里,眼神复杂。
江策……
甘棠曾经开玩笑说过,江策是个不错的郎君,白露霜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随着接触江策却密切,白露霜对他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他容貌冷峻,在同龄人中无出其右,他屡次为她排忧解难,救她出水火,他的箭术出神入化……
所有的所有,白露霜记得清清楚楚。
白露霜找不到江策的缺点,就是性子太冷淡了。
白露霜看着眼前憨态可掬的小金兔,再也无法否认,她是真的动心了。
不过昨晚那个梦……
如果她真的跟江策大婚,难道江城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她?
如果太王妃知道了江城的事情,太王妃是绝对不会接受她做自己的长孙媳妇的。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江策根本就对她没感觉。
真要担心,那就等江策心悦自己的时候再说吧。
想到这里,白露霜苦笑一声,虽然这么想,可她隐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上一世,江策一直都没娶妻。
她是长得漂亮,可和江策比起来,白露霜却找不到任何值得江策侧目的地方,这让白露霜犯了难,无措不已。
江策,这个名字不知几经被京都中的贵女念叨过多少遍,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吧?
白露霜翻了个身,心情低落了一会儿,忽然又变得开朗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江策不喜欢她,她也不用担心太王妃和清云王府的兄弟之情。
将自己的这份小心思藏在心底,悄悄地喜欢他、支持他、崇拜他。
然后嫁给一个跟自己还算合得来的人,平淡如水地过一辈子。
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喜欢并不代表一定要得到,揽水中月入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归根结底,她和江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两人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江策是战功赫赫的武将,注定青史留名,而她白露霜呢?不过只是个相貌可以的后宅女子,没必要等着死就会被长辈许出去。
待她老了,眼眉低垂,独自看灯火昏黄不定,谁会记得曾有那么一个小女娘,名叫白露霜呢?
只有白氏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白露霜轻笑一声,失魂落魄地亲了一口小金兔,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下来。
一会儿收着吧,说不定哪一天老了,把这只小金兔送给儿孙们,若是问起这只可爱的金兔的来历,她就说,这是位大英雄送给她的压岁钱……
时间如梭,树木渐渐抽芽,连带着吹过脸颊的风都没有那么刺人了。
三月初,真是女娘们相约踏青的时候,也值律邢先生总带白则霄两兄弟和白妙雪几个女娘去写生的时节。
可白露霜的姑姊白潇潇却要嫁人了,再也不用去湖心书院念书弹琴,惹得几个郎君女娘羡慕不已。
可几个小女娘这段时间都舍不得白潇潇,律邢先生给女娘们都放了假,下学后几人都跑去待在姑姊的采星阁里。八壹中文網
还有一日,姑姊就要出嫁了,眼看夕阳西下,白露霜还是舍不得。
她耍无赖待在白潇潇的房间里,依依不舍。
上一世,姑姊也是这个时候进宫的。
明天姑姊要嫁给李玄霁,那个探花郎家境普通,既没有侍女,也没有妾室,可白露霜还是不放心,恨不得姑姊永远不嫁人。
白露霜坐在姑姊身边,搂着白潇潇的胳膊,想再亲昵亲昵。
眼看着就要成亲了,白潇潇羞涩地拍掉了侄女的手。
顾氏和君姑坐在外间,给两个姑侄说话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氏看了看天色,笑道。
“霜儿,既然你知道姑姊以后住在哪里,那之后就去看看吧,到时候坐多久都行,明天你姑姊得早起,让她晚上早点歇息。”
君舅两次派人打探消息,肯定是有话要对女儿说,顾氏作为母亲,自然能理解君舅此刻的心情。
“那姑姊早点休息,明早我再来。”
白露霜不甘心地离开,眼睛恨不得胶着在白潇潇的身上。
“好,姑姊等你。”
白潇潇想要送客,却被顾氏拦住了,顾氏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潇潇,不管你去哪里,记住你还有你的阿兄和嫂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跟我和霜儿说,千万不要嫁人后就淡了来往,免得跟娘家生疏。哎我真担心你,你二兄昨晚一夜没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个什么都不关心的大老爷们,但心里还是很疼你的。”
想到自己和大嫂在一起的日子,白潇潇眼眶一红,将头埋在了顾氏的怀里。
顾氏轻轻抚摸着小姑姊柔软的长发,眼神复杂。
她的堂兄玉俢帝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是像小姑子这么单纯的女孩子,玉俢帝是绝对不适合的,后宫嫔妃们争宠就够得她受的了。
小姑子还是和李玄霁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吧。
叮嘱了几句,顾氏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母女俩前脚刚走,白乐良和白济淮就来了,正好是饭点,一家四口便先一起用了晚膳。
白济淮歪着头,笑着对阿姊道。
“明天我也要去送阿姊。”
白济淮坐在阿姊身旁,还没和阿姊分开过,小男娃还不知道阿姊嫁人后住在别人家里是什么滋味,现在却是兴奋不已,兴高采烈地吃着肉和菜。
白潇潇最不舍的就是弟弟,但看他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酸酸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继续给弟弟夹菜。
舒氏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还记得自己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可爱极了。
十几年的时间,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女儿已经长大了,要嫁人了,这让舒氏既高兴,又难过。
儿子成家立业,还要照顾妻儿,渐渐疏远她,如今女儿又要离她而去……
舒氏低着头,默默地擦了擦眼泪。
白乐良看得心疼,也停了筷子。
所有孩子里,他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女儿,眼看着女儿就要被别人抢走,自己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
白乐良虽然是个男人,但也曾经做过丈夫。
记得当年舒音在来京的路上,不止一次因为想家而哭过,还记得自己冷落了她这么多年,一个女娘在京都举目无亲,却不曾闹过。
女儿和舒氏一样柔弱,李玄霁欺负她的时候,八成也会像舒氏一样忍气吞声。
吃完饭,白济淮回了自己的院子,白潇潇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严父,猜到了父亲还想叮嘱一些话,便乖乖地低下头,等待着父亲的发话。
白乐良只是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舒氏今晚要陪女儿睡觉,还要教女儿怎么做新嫁娘,见丈夫迟迟不说话,白潇潇也不着急。
舒氏急了,低声催促道,“你不是有事跟潇潇说吗?”
有话快说,没话就回前院,别耽误了我跟女儿说话。
白乐良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儿,见女儿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白乐良咳嗽了一声。
而后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想要用温和的语气说话,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吓人的嗓音。
“潇潇,你明天就要嫁人了,阿父只有一句话,如果李家敢欺负你,不管是大是小,都要告诉阿父,阿父马上去接你。”
他温柔如水的女儿在夫家过得舒舒服服还好,若是有半分委屈,白乐良便会将女儿接回来,继续宠着,不能让女儿受欺负。
父亲看着凶巴巴的,可白潇潇却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宠爱。
此时此刻,白潇潇再也压抑不住要嫁人的犹豫与不舍,泪水夺眶而出。
她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父,您放心。”
她会做一个好妻子,和李玄霁好好相处,不会让家人担心。
白乐良看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眼眶莫名一酸,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把女儿留给了新妇。
“潇潇,不哭,进屋吧。”
舒氏抹了一把眼泪,轻声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