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郑国公府的马车上,喜儿总忍不住频频看向身旁的新女使。
这名叫阿稚的女使是将军临时安排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但据说是有些身手的,跟在女郎身边既不会引人起疑,又能保护女郎。 喜儿对此很是惴惴,心底颇多挣扎。 常岁宁则在趁此时间,翻看着手中的花会名单,这是常阔暗中搜集而来,其上皆是收到了此次花会请柬的人家。 有些是她认得的,有些则是新贵,遇到值得了解的人家,她便会随口问上一句。 喜儿每每都会踊跃抢答,到最后待瞧见自家女郎在哪行名字上随手点上一点,她便立刻道:“……这个婢子也知道!”倒是叫常岁宁体会了一把哪里不会点哪里的快乐。 在这样的问答中,郑国公府很快到了。 赏花宴就设在郑国公府的园子里。 郑国公魏钦喜繁花似锦之美,便尤爱花草,京中有传言,道是郑国公府占地二十三亩整,屋室四之一,余下都是花草,旁人是府里有个园子,他是在园子里建了个府。 而这偌大的园中各色奇花异草随处可见,虽才是早春而已,却已姹紫嫣红漫目。 “怎这盆红石也搬出来了,若是磕着碰着,国公可是要闹的!”
魏家园中,有仆从看着那盆全京师只此一株的稀罕物,吓得不轻。
“是夫人让搬的……夫人说,开都开了,不端出来给人瞧,真就白开了,没人瞧的花儿还有什么脸开着。”“那国公知道这事吗?”
“国公一早就出门去了,临出门前还将院门给锁上了,这些都是夫人特命我们翻墙进去偷搬出来的……” “知道了……”一干仆从们望着那些个千金难求的花花草草,越发胆战心惊,见那些大小娘子们上前赏看,生怕哪个没分寸的揪一朵下来——这要是被揪了,国公回来就该揪他们的脑袋了! 今日凡来园中当差的,夫人都给多加了工钱——正因此,愈发可见的确是份刀尖上舔血的差事。 就在魏家仆从个个兢兢业业之际,只见众女客的视线一时皆朝着同一处看了过去。 同时,交谈声嘈杂起来。 有仆从跟着看过去,只见众人视线聚集之处是一位刚出现在园中,正朝着此处走来的少女。 春光烂漫,那少女亦正是烂漫的年纪,面容却比这满园春光更为夺目,正如那朵初开的红石牡丹,干净又娇艳。 偏那双眉眼神态几分冷然,又添几分好像本不属于那张脸的、道不清的英气之美,杂糅一处,颇有些乱美一通之感,叫她美的鲜明甚至霸道,叫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忽视。 小姑娘聚集之处,免不得要去比较衣裙首饰,然此一刻,众人却似瞧不清也顾不上对方的衣着装扮了。 “那是谁,怎从未见过……” “是刚迁来京师的官员家眷吧?”
“魏姐姐应当知晓是何人吧?”
一名紫衣少女身边围着的小姑娘们悄声问。
那紫衣少女正是郑国公嫡女魏妙青。 这从头到脚都写着精致二字的少女勉强从那张脸上抽回视线,心底危机感顿生,低声交待身边婆子“……芳管事,半刻钟内,我要知晓此人全部的底细!”婆子正色应下,不消半刻钟便折返,低声回禀:“女郎,都打听清楚了,那是兴宁坊常大将军府上的小娘子,名唤常岁宁,去年刚及笄,喜好诗词,胆子小身子弱,不擅与人交际,家中只一位兄长,平日里多爱穿浅色……” “常岁宁?!”
魏妙青猛地打断了婆子的话,大惊道:“她就是常岁宁?!”
只因去年出门上了个香,便传出了第一美人名号的常岁宁? 想她自幼便听父亲常在耳边说,她的娘亲郑国公夫人段氏乃是京师第一美人,而她全随了母亲的样貌,想来只待她长成大姑娘,势必就是要从母亲手中将这名号接过来的—— 如此满心期盼地长到十五岁结发之年,只待及笄礼一过便要名动京师,谁知就在此紧要之际,忽然横空出世了一个常岁宁! 如此她怎能甘心? 好在母亲与她说——都是外人瞎传而已,根本是没有凭据之事。 没错,危言耸听罢了,也就哄哄那些不曾见过的人。 然而此时…… 魏妙青的眼睛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说是嫉妒,更像是感到离奇与不解—— “芳管事,你看到了吧?怎会有人……怎会有人……”魏妙青往一旁走了几步,又细看了看那少女的侧颜,险些气得仰倒:“……怎会有人长得这般不讲道理啊!”
同样是人,这不离谱吗! 真是岂有此理! 就想问问,女娲娘娘,您良心过得去吗? 管事婆子看了眼身边的小娘子们,忙低声提醒:“女郎三思后言啊……” 魏妙青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烂了:“已经三思四思百思过了!”
正是此时,那被她死死盯着的少女微转过头来,看向了她,甚至朝她走近了几步。 魏妙青立时调整神态,尽量拿出主人家的得体姿态来。 看着那努力显得端庄的小姑娘,常岁宁微微笑了笑。 这小姑娘她头一回见,但这张脸和段真宜少时一模一样,身份自然也就不难猜了。 见常岁宁朝自己笑,魏妙青愣了一下后,旋即微点头,扯出一个体面的笑意作为回应:“常家娘子头一回来,还请随意走走,不要拘束。”
看着那在人群中宛若一只俏丽傲然的孔雀般的小女郎,常岁宁觉得倒也天真可爱,下意识地微微偏头笑道:“多谢了。”
魏妙青只觉眼前一晃:“……!”
她借着身边好友与自己说话的机会,转过了身去不再看那张不讲道理的脸,心里则犯起了嘀咕——这看着也不像是胆小不擅交际的样子啊……可恶,合着传言不可信之处竟在于此! “瞧,崔家的来了。”
有女郎小声说道。
身份使然,崔家人出现在何处都是引人瞩目的存在。 崔棠与几位堂姊妹及崔氏二房的夫人一同走了过来。 崔琅自也是来了的,只是虽说是花会,本就是游玩而已,但多少也要留意些男女礼节。 园中一眼便可见,男子在右,女子多在左,其间以曲水小桥或竹石之景相隔,入园不必人提醒该往何处去,皆是看在眼中的默契。 又因中间之景并不怎么遮挡视线,故而此花会历来亦是各府夫人携家中小辈悄悄相看的好场合。 多年前前后后办下来,倒也成就了不少好姻缘。 提到这个,郑国公夫人段氏不免就要磨牙切齿——旁人的固然是成了不少,偏她自家那个专唱反调! 但近日段氏却自自家儿子身上难得地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 而这主要得归功于那位自合州一同返回的仆妇,其次便是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