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即将成为一名正式的小学生,她觉得很激动。
开学前一晚，她抱着自己心爱的布偶熊跟乔妍放下大话，表示自己以后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孩了,要勇敢独立的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小小的她把自己一个人睡觉当成长大的标志，并以此为豪。
乔妍笑眯眯地同意了她的提议，看着她自己爬上床,煞有其事地把被子盖好。
给她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互道了声晚安，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
乔悦很乖地闭上了眼睛。
乔妍第二天还要开早会，折去主卧的时候特意叮嘱负责照顾乔悦的陈阿姨记得按时送她去新学校，开学第一天得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乔悦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远，睁开了眼睛。一想到第二天她就是个小学生了,顿觉一点睡意都没有,很兴奋地抱着怀里的布偶熊卷起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实在睡不着,她从床上爬了下去。
在她的宝贝玩具箱里后宫选妃般翻了翻，拿了画本重新爬上床，就着床头的小夜灯看图画。
夜深了。
她打了个哈欠,觉得困。
合上画本，循例伸手摸了摸放在枕边的小太阳奖牌。
闭上眼打算睡觉。
一个人躺在房间里,脑子放空状态下感官变得敏锐又多疑。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屋内窸窸窣窣好像有脚步声……
想起床底下妖怪的故事,她觉得害怕。被子成了唯一的安全区，露在外面的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担惊受怕中勉强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陈阿姨敲了好几次房门都没能把乔悦叫醒。实在没辙了,只好自己开了房门进去,连哄带骗地把乔悦从床上拉起来。
给她梳洗穿戴整齐,陈阿姨好不容易掐着点催着她吃完了早饭,正要带她出门。
乔悦迷迷糊糊地抓着门把撅起小屁屁往后缩，想上厕所。
陈阿姨一边念叨着“小祖宗”，一边火速抱着她冲去卫生间。
结果小祖宗坐在马桶上一不留神睡着了。
连番折腾后，乔悦顺利在成为一名小学生的第一天光荣迟到。
杀鸡儆猴，乔悦被班主任推出了教室门，在门外靠墙罚站。
她觉得丢脸，委屈的眼泪汪汪，蹲在墙边哭鼻子。
有人从她面前走过，人影一晃，她感觉到了。抬起头看向从她面前走过去的“漂亮小姐姐”，愣住了，一时忘了要哭。
是前天雨夜在家里见过的那个没礼貌姐姐。
没想到能在新学校再见到这个姐姐，乔悦觉得很神奇。一直看着那个漂亮小姐姐的方向，站起身，不知不觉跟了过去。
**
林琦察觉到身后跟了条小尾巴的时候，已经从教学楼上下来了。
一回头，瞥见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哭包紧跟着他在往前走。
觉得这个小哭包有点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被人一直跟着觉得烦，他停了下来，想等小哭包走过去了再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小哭包跟着停了下来。
小哭包不走，林琦迈开步子继续走。
小哭包又跟着他了。
他再次停下。
小哭包也跟着停下。
他觉得烦躁，回过头看着小哭包“喂”了一声。
小哭包仰起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盈满泪水的大眼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溢水的玻璃珠般清亮。
林琦看着她的眼睛，熟悉感渐浓。默了片刻，淡声道：“别跟着我。”
小哭包吸了吸鼻子，抬起白胖胖的小手揉眼睛，很委屈地说：“姐姐，你好凶。”
“……”这声姐姐让他瞬间记起眼前这位是谁了，是前天晚上眼神不好还反踩他一脚的小屁孩。
林琦看在她妈妈帮过自己的份上不跟她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忍了。
不再理会她，回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哭包又跟着他了。
林琦烦透这个黏人的小家伙了，想要甩开她。从身侧的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加速奔跑。
小哭包腿短，不过迈的频率出乎他意料得快，很有毅力的屁颠屁颠一路在追着他。
眼瞅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小哭包急了，边追边喊：“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姐姐……”
教室后窗有学生听到动静探头往外看，有稀稀落落的哄笑声飘出了窗。
林琦被小哭包这一声声“姐姐”叫得快疯了，停了下来，小哭包终于闭上了嘴。
等她跟上了自己，林琦回手揪住她的校服后衣领，跟抓着一只小鸡仔似的把她拎到了教学楼窗户的视野盲区。
小哭包像是担心他会跑掉，立马顺势抓住了他的衣袖，在墙边站定后可怜巴巴地仰起脸看着他。
林琦松开了她的衣领，抬起胳膊，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低头问她：“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姐姐好看。”
“……”
“然后就迷路了。”小哭包说。
没能听出这两者前后有什么因果关系，林琦不想搭理她。转身要走，又被她抓住了衣袖。
“别碰我。”林琦警告她。
小哭包“哇——”的一声哭了，死命抱住了他的胳膊。
“姐姐，我迷路了，我找不到教室了，姐姐帮帮我……”小哭包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的校服上。
“……”林琦看着衣服上的斑斑点点，最后的一点耐心彻底耗尽。
面无表情的一只胳膊拖着挂在他身上的小哭包，一路往校长室的方向走。
推开门校长室的门，把人直接丢了进去。
在小哭包还想扑回来的时候迅速关上门，转身就走。
**
乔悦觉得那个没礼貌的姐姐真是太坏了，有难不帮，是童话书里的坏巫婆。
她从校长室出来后又被班主任严厉批评了一顿，哭哭啼啼地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喜欢那个姐姐了。
不过她还太小，这样坚定的决心也仅仅维持了三天。
三天后，成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在学校再见到那个漂亮小姐姐，乔悦还是忍不住垂涎于小姐姐的美色，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跟人家套近乎。
不过小姐姐一直都对她爱搭不理的，明显就是烦她。
乔悦屡战屡败，受挫，蔫蔫地回家跟乔妍诉苦。
乔妍没能听明白她口中的小姐姐是谁，只能顺着她的情绪安抚她。鼓励她再积极主动一点，猜测人家小姐姐或许只是比较慢热，对小姐姐更好一些，说不定就能有回应了。
乔悦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
心事倾诉完后，她有了自己的小打算。趁妈妈没注意，揣着自己的小钱包偷偷溜了出去。她要去买最近的心头好——棉花糖，用棉花糖讨好小姐姐。
乔妍对她管得严，平时从不给她买零食。
不过陈阿姨觉得乔悦这孩子实在可爱，私底下时常背着乔妍偷偷给她买零食吃。乔悦从第一次吃糖果开始，就迷上吃零食了。
偷吃零食被抓包过几次，乔悦嘴上说着知道错了，背地里还是偷摸着吃。
没有什么能阻挡吃货的步伐，为了吃，乔悦已经把别墅区外最近的几个超市路线摸得很熟了。
夜黑风高，她猫着腰避开了保安叔叔的视线，用花坛景观树做掩护，一路偷偷摸摸跑了出去。
从超市出来，乔悦高高兴兴地抱着两袋棉花糖往回走。
低着头拆开其中一包，抓了一颗在手上，咬一口，捧着脸超满足地眯起眼咀嚼。
拐过路口，近前是一条逼仄的小巷。
路灯坏了，光线不明。
巷子里有异响。
距离声源越近，响动声越清晰。
乔悦渐渐听清了，巷子里传出的动静是打斗声。
她没见过现场版的打架斗殴，停了下来。觉得害怕，又很好奇。
想退回去，又想近前看看。原地躇踌了片刻，还是决定往前走。脚步放很轻，贴着墙很小心地靠近。从墙边露出俩眼睛，往那侧看。
幽光下三个小少年扭打成一团。
个子最高的那个小少年一身黑衣，身手利落，像个夜行侠。其余两个，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蓝衣服。
一团乱的情况下乔悦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能从衣服颜色隐约分辨出目前这个打法是一对二。
背对着她的那个黑衣小少年是独立的一体，打起架来也是最狠的。力气很大，能单手拎起白衣小少年。就算是以一敌二，也半点没吃亏。
白衣小少年被打趴在地，黑衣小少年直接一脚碾了上去。
动作很快，挥拳上脸。
蓝衣小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把鼻血蹭掉。看着被压在地上单方面挨打毫无还手之力的白衣小少年，明显急了。从墙根处捡了半块砖，一脸警惕得悄悄靠近，打算偷袭。
乔悦趴在墙边一直在偷偷观察近处这三人的一举一动，看到蓝衣小少年举起砖块的时候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她武侠片看多了，立志要做一个女侠客。知道江湖上以多欺少已经是很不厚道的行为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搞偷袭！
太过分了！
正义之心熊熊燃起。
该出手时就出手，眼瞅着蓝衣小少年手里的砖头就要朝着黑衣小少年的后脑勺砸过去了，乔悦一时着急，也没顾上想别的。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大喝一声“住手——”，一溜小跑冲了过去。
原本打成一团的三个小少年同时停住了动作，转头看她。
在三人愣神之际，乔悦弯下腰一路猛冲，非常勇敢地用脑袋顶住蓝衣小少年的肚子，趁人不备把人顶翻在地。
蓝衣小少年手里的半块砖应声落地，发出“喀噔”一声脆响。
黑衣小少年的视线跟着往那处转，看清了落地的砖块，稍停顿，视线重新转向了乔悦。
乔悦撞完了人，站在原地看着被她撞翻的蓝衣小少年呆滞了片刻。抓着棉花糖的两只手慢慢往上举，抱住了撞疼的脑袋。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下，蹲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行侠仗义一点都不帅气，脑袋还很疼。
乔悦一边后悔，一边哭。
窄小的巷子里只剩了她凄惨的哭声。
仿佛方才不是她主动撞的人，倒更像是她被群殴了？！
三个小少年陆续从地上站起，面面相觑，显然都没遇到过这种场面。
安静了片刻，有两位一前一后提起扔到路边的书包，走了。
一个黑影慢慢移到了乔悦对面，停下，冷淡“喂”了一声。
乔悦仰起泪湿的脸看向黑衣小少年，眨了眨眼，认出眼前的人了。
哭声终于止住，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
世界真小，又遇上了这个小哭包。
林琦对她干出的蠢事，内心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别管闲事。”他警告了一声。
弯腰拎起丢到她身边的书包，往肩头一甩，转身往回走。
乔悦慢半拍从地上站起来，追了过去，和他并行。
“姐姐。”她软糯糯地叫着，仰起小脸问：“姐姐，你为什么和那两个哥哥打架？”
“……”前一秒才警告过她，转头又跑来管闲事了。
林琦止步，低头看她。
他打架一直就一个原因，被人嘲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只是这样的原因像是他的隐疾，他从不愿跟人提起。
爱管闲事的小哭包下巴尖上还挂着泪珠，迎上他的视线，很好奇地追问：“为什么打架呀？”
林琦想吓跑她，记起近来这个小哭包总跟在他身后夸他“漂亮”。临时起意，弯下腰平视她。
“因为……”他看着小哭包的眼睛，话一顿，微微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他们说我长得漂亮。”
小哭包回味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有些迷茫，确认着问：“说你长得漂亮，就会被打？”
林琦点头：“嗯。”
小哭包果然慌了，瞪大了泪濛濛的眼睛后退半步跟他拉开距离，扭头就跑。
林琦看着她逃远的方向，直起身，抬手紧了紧挂在肩头的书包。
才刚往前走了两步，那个小哭包又折了回来。
慌里慌张地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在他手心里塞了包软乎乎的小东西，用带着哭腔的小奶音说：“姐姐，送你吃。”
匆忙看他一眼，然后又跟逃命一样，转头跑了。
林琦单手揣裤兜里，安静看着她穿出了窄巷，拐个弯，不见了。
四下寂寥。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手里的小东西。
是包棉花糖。
他从不吃甜食，走去垃圾桶边打算把手里的东西扔掉。
手悬在垃圾桶正上方停顿了片刻。
或许可以试试，他忽地生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
犹豫着把抓着棉花糖的手收了回来。
低着眉眼拆开包装，抓起一颗，送进嘴里。
甜丝丝、软绵绵，在舌尖上慢慢化开了。
他微微皱眉。
腻。
细小虫蝇躲在暗处嗡嗡作响。
林琦的视线往有响动的地方稍偏，满口的甜腻咽了下去。
缓步往前走，回手，把拆了包的棉花糖塞进了书包的侧边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