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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房门被叩响。

刘磊转头,恰好见刘志远将门板打开一条缝,探进脑袋瞅了瞅。

“爸。”放下手里的笔,刘磊转动转椅面向他。

“复习呢?”彻底把门推开,刘志远端着一盘哈密瓜走进屋,又合上身后的门板,“作业写完了吗?”

瞄一眼他手里的水果盘,刘磊搭在桌面的右手微微一动,伸长五指碰到那支笔,紧紧攥到手里,而后才点点头,“写完了。”

刘志远便走到书桌边搁下水果,顺势在床头坐下来,摸摸自己的膝盖。“说说吧,今天怎么回事。”他端详刘磊一番,微锁眉心,口吻严肃,不像进门前那样小心翼翼,“怎么突然就摔了一跤啊?还把善善都吓到了。”

几个小时前他牵着赵希善和刘志远碰头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说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作为一个老师,刘志远对学生情绪的变化非常敏感,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要不是碍于当时小姑娘在场,也不至于拖到回家才追问。

抓紧那支笔,刘磊舔了舔下唇,手心里渗出汗珠。李瀚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光影交错中,那张脸微斜着嘴,长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眯起的左眼。小腹隐隐作痛,刘磊在父亲的注视下垂首,不自觉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屈辱和愤怒再度涌上心头。

“肚子痛?”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刘志远疑惑地挑高了眉梢。

摇摇脑袋,刘磊没有抬头。

不同于赵亦晨,刘志远虽然严肃,但不会给人压迫感。刘磊在心里权衡。理智告诉他,让爸爸知道事情真相是最好的。他是老师,清楚最佳的处理方案。

咬紧下唇,刘磊将按在腹部的手攥成拳头。他感到耳根发热,喉咙发紧。嘴唇像凝成了石膏似的难以动弹。

“其实……”

厨房传来碗碟摔碎的动静,紧接着又响起赵亦清的呻/吟。

触电一般站起身,刘志远慌了神,赶忙冲出卧室,往厨房的方向跑去,“怎么了怎么了?又痛啦?”

等他摔上了门,刘磊才回过神,腾地一下从转椅上弹起来,跟着他跑出了房门。这时刘志远已经扶着赵亦清走出厨房,慢慢朝客厅的沙发挪,“快快快,去坐着休息,碗我来洗……”

脸色苍白地点头,她一手被他搀着,一手还捂着肚子,隐忍地弯着腰步履维艰。赵希善小小的身影跟在她身旁,左手还抱着那个绿裙子的人偶,右手则轻轻捏着她的衣摆,抬着小脸睁大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怯怯瞧她。

没忘了身边还跟着孩子,赵亦清转过脸忍着疼安抚她:“善善没事,姑姑休息一会儿就陪你下楼睡觉啊……”

傻傻杵在过道里看着他们,刘磊手心里的汗珠还没有干,那些复杂的情绪却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又转眼去看厨房池子里没洗完的碗筷,还有满地瓷碗的碎片。转身到阳台拿上撮箕和扫帚,他边把碎片扫到一块儿,边提高嗓门对刘志远说:“爸,碗我来洗,你们先带善善下楼吧。”

“会洗吗?”对方在客厅喊着回他。

刘磊抬了抬脑袋,“又不是没洗过。”

“也行,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客厅里的刘志远嘀咕,“来,下去休息。”

被他搀扶着经过厨房,赵亦清驻足,伸长脖子对儿子交代,“早点复习完,早点休息啊。”

刘磊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手里的活儿没有停下,“妈你别操心了,赶紧睡吧,下星期还要动手术。”

话音刚落,又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拿着扫帚抬起脑袋,他对上赵希善的视线。小姑娘独自走进了他的视野,只字不语地立在餐桌前,表情木然地望着他。她两只小手垂在身前,依旧紧紧抓着那个小人偶。

明明她一个字也没说,刘磊却好像忽然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他张张嘴,犹豫几秒,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回去,最后只说:“善善乖,跟姑姑一起早点睡。”

小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的,好一会儿过去,才缓缓收了收下巴。

他们关上玄关的大门时,刘磊已经收拾好摔碎的碗,捋起袖子抓起被搁到一旁的洗碗布。

刚打开水龙头,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在身上擦擦沾湿的左手,掏出手机看看,是同桌黄少杰发的短信:“磊哥磊哥,数学卷子写完没有?选择填空拍张照片对对答案呗!”

抿抿嘴,他言简意赅地回复:“你自己写。”

确认信息发送便要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它却再次一震,又收到一条彩信。依然是黄少杰发来的,图片是他给自己的作业拍的照片,还配上一行文字:“我都写完了!就想跟你对对答案!”

见卷子上的名字的确是黄少杰三个字,刘磊叹一口气,把自己记得的答案编辑下来,给他发了过去。那头很快回他:“谢啦!”紧接着又追发一条,“对了,群里那个视频你看了没有?”

视频?

“什么视频?”

等了一阵,黄少杰才回复一条短信:“就是我们年级私群里那个视频啊,刚刚有个马甲加进来上传的!你快去看,不然过会儿就要被群主删了。”

刘磊兴致缺缺,“我早把q/q卸了。是什么视频?”

屏幕上显示短信发送成功,他把手机搁到一边,捡起池子里的碗开始清洗。

油腻腻的锅里盛满了水,碗筷堆放在锅内,被水花冲出泡沫。他刷了一遍碗,又擦干净锅底的油,将它放回灶上。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搭理。

动手拧开水龙头,他拿刷过的碗在清水底下冲洗。

手边的手机再次震动。

弯下腰把冲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碗柜,刘磊蹲下身,伸长胳膊捞来手机,挠着脑袋解开锁屏。黄少杰发了两条短信给他,都是大段大段的内容,感叹号让人看着头晕脑胀。

“就是一段录像,拍的四个男的在打一个男的,还扒了他的裤子!五个人都穿的我们学校的校服,打了马赛克,我看那楼梯间也像我们教学楼的,可能是实验室那边下楼的地方!现在都在议论,说不知道被打的是谁,打人的又是哪几个!不过平行班混子那么多,估计难找!”

瞧清内容的瞬间,刘磊挠头皮的手顿了下来。

脑子里像是有颗白色炸弹炸开,他耳际一阵嗡鸣,突然便无法正常思考。

出于本能,他眼球转动,看向下一条短信。

“刚才宋柏亮把视频删了,还给人禁了言,说要把这事汇报给级长!我就搞不懂他那脑子了,这点小事用得着嘛,还跟级长打小报告!那个被打的也是孬,看那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要是换我,被打一次肯定就叫上几个兄弟打回去了!太没种了!”

刘磊盯住这条短信,一动不动蹲在原地。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他低下头,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天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回到了耳畔。硬邦邦的台阶,窄长的玻璃窗。他记得他的头顶亮着一盏白炽灯。灯光让他晕眩,恶心。

缩紧身体,他咬紧牙关抱着头,发起了抖。

夜色渐浓。

凌晨过去不久,赵希善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了眼。

卧室里又静又黑,只有赵亦清躺在她身旁,呼出轻微的鼻鼾。一声不响地爬起身,小姑娘抱紧怀里的绿裙子人偶,赤着脚丫踩上木地板,小手扶上窗沿,摸索着走出了房间。

客厅阳台的落地窗早已紧锁,厚重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挡住了外头全部的灯光。她摸黑走在一片阒黑之中,摇摇晃晃,终于找到沙发的一角,轻手轻脚爬了上去。等爬到沙发的尽头,她伸出手,想去够小圆桌上的电话,却不小心碰翻了座机的听筒。

按键亮起蓝色的光,听筒跌在一旁,传出绵长的嘟声。

条件反射地收回手,赵希善趴在沙发边等了等,才又捡起听筒,小心拿到耳边。

她把小人偶夹在颈窝里,探出另一只手,在亮蓝色的按键上轻轻拨出一串号码。

直到等待接通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她才把手缩回胸前,安静地等待。

嘟……嘟……嘟……

第三声戛然而止。

听筒里一阵杂音,接着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喂?”

揪紧电话线,赵希善没有回应。

电话那头的女人默了默,“是善善吗?”

小姑娘手里还揪着僵硬的电话线,仍旧不吱声。

女人却好像愈发确定是她,自顾自地继续问道:“善善?这几天在爸爸那里住得习不习惯?要不要小姨给你带点吃的过去看你?要的话就敲一下话筒,嗯?”

将听筒放回座机上,赵希善挂断了电话,重新抱住绿裙子人偶,小小的身躯蜷在沙发的尽头。

她记得,最后一次跟母亲说话的时候,周围也像现在这样黑。

“善善,听妈妈的话。”当时母亲就站在柜门前,紧紧牵着她的小手,小声叮嘱她,“躲到柜子里,不管谁叫你都不要出声,好吗?”

“杨叔叔和小姨叫我都不行么?”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母亲似乎摇了摇头。

“就当这是个游戏,好不好?”她摸摸她的脑袋,“要是善善赢了,就可以见爸爸了。”

“真的啊!”赵希善听了张大眼,困意不知被扫到了哪个角落里,“真的可以见爸爸吗!”

“嘘——”竖起食指抵到唇边,母亲示意她要小声说话,“真的。”

连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小姑娘点了点脑袋,然后慢慢松开手。

“因为爸爸工作不忙了吗?没有好多好多案子要办吗?”她抓住母亲的手,轻轻地、兴奋地追问,想要在昏暗的光线里瞧清母亲的表情,“我们可以跟爸爸一起吃饭、一起去动物园吗?晚上可以跟爸爸一起睡吗?”

母亲好像笑了,“可以,都可以。”

“那我要去把我的奖状找出来,都给爸爸看!”险些高兴得跳起来,赵希善忙松开她,迈开小腿就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母亲却及时拉住了她:“等一下,善善——”捉着她的小胳膊将她拉回跟前,她压低声线告诉她,“奖状我们不带,以后会有机会给爸爸看的。善善只要乖乖躲在柜子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声,记住了吗?”

黑暗中小姑娘看不清母亲的表情,但依稀感觉得到母亲的紧张。

她安分下来,用力点头,“记住了。”

“乖。”母亲便捏了捏她的耳朵,就像从前每一次哄她入睡那样,嗓音轻柔好听,“善善很快就会见到爸爸的。”

赵希善从沙发上坐起身。

室内静悄悄的,能听见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她抱着绿裙子的人偶,赤脚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了一条不宽的缝。街边昏黄的灯光投进来,被落地窗外的防盗门割开,在她瘦小的脸庞打下一道阴影。

她望着楼底空无一人的街道,额头抵到玻璃落地窗前,微微翕张了一下嘴。

她想喊,妈妈。

喊不出声,也无人回应。

与此同时,远隔她六百公里的y市市区依旧灯火通明。

许涟坐在私家车的副驾驶座,手里握着许菡死后留下的那台手机,神情冷硬地平视前方挡风玻璃外的车龙,漆黑的眼睛里时而有汽车尾灯映出的光斑闪烁。

距离刚才赵希善挂断她的电话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一句话不说,驾驶座上的司机也不敢开口。他只能时不时偷偷瞄她,直到从后视镜里注意到某台小轿车,才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许姐,又是那台沃尔沃。”

许涟转眸,目光落在她这一侧的后视镜上,瞧清了那台车的车牌号。

“这是第几天了?”她问他。

“第五天。”司机试探性地看她一眼,“还跟前几天一样,甩掉?”

从手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机,许涟拨通一个号码,“不用。下一个红绿灯急刹,撞它。”

司机点点头,以示明白。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杨骞低沉微沙的嗓音:“许涟?”

“又看到那台沃尔沃了。我们今天会晚点回去,你守在别墅,不要出来。”

杨骞沉默两秒,“你觉得是郑国强声东击西?”

“有可能。”视线再次转向后视镜,她从镜子里看到那台黑色沃尔沃里只坐着一个人,脸庞隐没在车顶投下的阴影里,“再把家里检查一遍,许菡很可能留了证据给他们。现在善善不在了,那些照片和杂物也可以一起处理掉。记得不要扔,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就打碎了丢进珠江。”

他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车已行至下一个路口。许涟挂断电话,捉紧车窗上方的拉手,最后睨一眼那台尾随在后的小轿车。

身旁的司机猛地踩下急刹,她听到砰一声巨响,身子随着车身的震颤狠狠一颠。

两车相撞。

黎明时分,赵亦晨下车,站在老城区的街头抽了一支烟。

清晨的视野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空气湿凉,身上也有些黏腻。他呼出一口烟,身体里的湿重感渐渐褪去。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他抬起头,望见薄雾中显出一个陌生的人影,骑着老旧的单车,慢悠悠地穿过长巷。

手机在外套的衣兜内震动。

赵亦晨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

周皓轩。

接通电话,他走向停在电线杆下的车,“老周。”

“老赵。”电话另一头的人声线又沙又沉,“昨天白天你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到了,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摁下车钥匙的开锁键,他看到车灯一闪,“你说吧。”

“跟你想的一样,许菡和许涟都不是许云飞的亲生女儿。”周皓轩的声音闷了几分,似乎正把手机夹到颈窝里,腾出手来翻了翻手中的东西,窸窸窣窣的响动没有停下,“许云飞自己的户口是农村户口,后来发家了也没改过。许菡和许涟一九八三年落的户,当时五岁,正好许云飞的老婆牛美玲五年前难产死了,他们就说这对双胞胎姐妹是牛美玲当年难产生下来的女儿,又花了点钱,把户口上好了。要不是我对了一下他们一家四口的血型,还真发现不了问题。”

驻足在车旁,赵亦晨打开车门跨进车内,稳稳碰紧车门。

“要是走的是正当领养程序或者过继,就不需要动这些手脚。”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估计许云飞是从人贩子那里买了她们,又或者——你等等啊,我喝口水。”咕咚咕咚的闷响阻断了他的话,他歇了歇,嗓音总算不再那么干哑,“八三年那个时候y市乱得很……唉,不说y市,全省都挺乱的。我妈不是在老教会待过吗?她原先跟我提起过,那几年蛮多教会福利院都倒了,福利院里的那些孤儿啊就没地方去,情况好的是被其他福利院收容了,情况不好的就重新上街讨饭,还有一部分……为了解决福利院资金问题,被偷偷从黑市卖到了海外。”

挡风玻璃正对着的那栋楼有了动静。楼底的铁门被推开,吴丽霞牵着她那条拉布拉多踱出楼道。

赵亦晨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她。他既没有出去叫住她,也没有打断周皓轩。

“我也就是这么猜啊——许云飞的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你看他这么一个乡下穷爷们,又没什么文化,虽然后来赚到钱了还搞了个基金会,但是他一开始那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我调查过。”把手里的香烟摁灭在肘边的烟灰盒里,赵亦晨的眼睛追着吴丽霞的身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许云飞老家的人说他有亲戚会几门外语,以前还当过汉奸。后来许云飞离开老家出去做生意,经常来往的也都是外国人。”

“那还真有可能跟我猜的差不多。”周皓轩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总之吧,不管他干没干这事,我反正是查了一圈当年倒闭的教会福利院,结果真的查到一间收容过差不多岁数的双胞胎姐妹。但是八三年福利院倒闭之后,包括这对姐妹在内的所有孤儿都没消息了,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应该就是她们。”脑海中闪过许涟的脸,他垂下眼睑,拧动车钥匙,“你什么时候方便,把资料给我看看。”

“正要跟你说这个。这些资料都是手写的,也没有备份,带不出来。”对方替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什么时候亲自过来看看,正好我再帮你找找有没有在那个福利院工作过的人还能联系得上,方便确认消息,也好打听一下那个时候的情况。”

思忖片刻,赵亦晨抬起右手,扶上方向盘。

“好,我过几天过去,确定了时间提前告诉你。”他停顿一下,“谢谢。”

“多少年的兄弟了,还说什么谢谢。”又往嘴里灌了几口水,周皓轩喘一口长气,“倒是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想到她们可能不是许云飞亲生的?”

赵亦晨没有即刻回答。

他握着手机,看到吴丽霞牵着狗慢跑起来,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朦胧薄雾中。

“我去见了曾景元。”视线停留在她离开的方向,他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有短暂的停滞,“他听说珈瑛的真名是许菡,表现得很奇怪。而且还问我,她是不是死在了许家。”还能记起曾景元说这话时的神情,赵亦晨话语间未曾停顿,只声线沉稳地继续,“加上当年许菡走失的时候许家没有报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被绑架,二是她自己逃出了许家。联系曾景元的话,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许家当年干的真是那种事,她要跑也正常。”手机另一头响起划动打火机开关的叮当脆响,周皓轩停了停,兴许是抽了口烟,“你说……他们把这些……亚裔的小孩卖到国外是要干什么啊?”

“一般是为了人体器官。”赵亦晨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也有送去黑市拍卖的,当性/奴。”

周皓轩缄口不语。

“老赵。”十余秒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嗓音恢复了一开始的沙哑,“多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拎得清。我只提醒你,不论事情真相如何,不要再冲动,行吧?”他用力抽一口烟,吸气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赵亦晨的耳中。又过了会儿,他吐出一口气,“当初监狱里你把曾景元揍了的那事我还记着。不仅没结果,你自己也没少吃苦头,是吧?所以不要再有第二次,ok?”

换挡踩下油门,赵亦晨把车开出巷子,“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周皓轩从嗓子眼里哼出一个音节。

“等把事情查清楚以后,这事儿就算彻底过了。”他说,“都是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副驾驶座上,被耳机线缠得紧紧的mp3滑到了座椅的一角。

赵亦晨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

冷漠,疲惫。眉梢眼角瞧不出半点情绪。

那支mp3里仍旧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十一秒的录音,得不到回应的求救。

“我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知道。

但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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