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莎见虫哨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不好意思地放开祝南星的手。
祝南星也正顺势抱起地上的小思儿,轻轻地跟她咬着耳朵。
“思儿你是怎么知道如何驭蛊的?”
小思儿煞有其事地捂着嘴,小声在祝南星耳边道。
“思儿不知道呀,思儿第一次见到黑脸叔叔的时候,他的虫虫就跟思儿玩耍过,思儿只是将当时的做法告诉了娘亲而已。”
祝南星这次也是歪打正着。
她并不知道那身披黄金铠甲的大虫就是皇族本命蛊之事,要不是凑巧阿莎强迫其用血忌虫,恐怕今日还真让阿雅这小丫头给看扁了。
而且她方才也没有与远在地宫中的圣虫取得感应,只不过由于最近雨水比较勤,山里时不时有冲塌下来的巨石堵路,有的甚至会导致地面有一些明显的晃动,祝南星就顺势将话题引到圣虫身上,没想到还真就让她糊弄了过去。
龙波先是朝祝南星深躬一礼,而后对着阿雅训斥道。
“还不快将蛊虫收起来。”
阿雅这才一吹虫哨,满地的小白蛇先是集中成一圈,而后慢慢变成一条,最后剩下的一条也在游动中越来越小,最后竟然缩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白壳甲虫,嗡的一声飞起,落回了阿雅的手心里。
祝南星一边感叹蛊虫的变化多端,一边突发奇想,既然这只蛊可以由小到大变幻身形,那地宫里那只能不能由大变小呢?
反正都收服了,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总是没有坏处的。
正想着找个机会请教一下龙波,就见不远处萧暄大步流星而来。
见到眼前情况,从祝南星手中接过小思儿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祝南星耸耸肩:“也没啥,证明了一下某些人在派往和亲之前,就已经有主了而已。”
萧暄挑眉调笑着:“哦?争风吃醋?”
“啧啧,美的你,最多算物归原主。”
祝南星说罢白了他一眼:“还说呢,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龙叔早都回来了。”
“一说这个,你猜我在县衙的记录中查到了什么?”
祝南星问:“什么?”
萧暄刚想要解释,就听得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从关押阿莎的竹楼处传来。
龙波的女儿阿雅动了动鼻子。
“有虫,应该是那刚刚声音所在的地方。”
苗地的女子因为养蛊,对味道都很敏感,她们在私下里都管已经种在人身上的蛊叫虫,有虫的意思就是有人身上的蛊虫发作的意思。
想到阿莎还跟那些白苗的人一样,身上不知被什么人下了蛊时,祝南星心说不好,急忙让司墨抱着小思儿先回住的地方,自己则朝着竹楼跑去。
龙波带着女儿阿雅紧随其后。
才刚到门口还没进屋,就闻到恶臭阵阵从竹楼中溢了出来。
地面上仰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看起来像是从竹楼顶上跳下来似的,看衣着正是阿莎。
阿雅见祝南星他们跑得飞快,连同步凉在内都快到了那人跟前,连忙大声喊道。
“你们没有护身蛊,不要靠近!”
听闻她这么说,祝南星他们几人才放慢了脚步。
阿雅熟练地安排身后跟着的黑苗:“你,你还有你去这边,你们去那边,剩下的你们几个跟着我,不要让人靠近。”
说罢就从祝南星身前挤了过去。
龙波这时跟走在前面的祝南星和萧暄解释。
“人身上的蛊虫一旦发作起来,就会进入癫狂状态,它们分不清敌我是人就咬,阿雅这么做,也是怕没有护身蛊的你们被殃及。”
祝南星点点头:“那就有劳寨公传达下情况了。”
龙波刚刚应允下没多久,阿雅周身环绕着一群飞蛾,走回到众人面前。
“人还活着,大概是因为蛊虫发作,痛不欲生,想自我了解,所以从竹楼的最高处跳了下来。”
说着,她摊开手,让众人看一个黑色方巾上爬着的小虫。
“她现在浑身都起了浓疮,里面就是这样的小虫,挑出来的瞬间就会扑人,十分厉害,要不是刚好我有护身蛊挡住了,估计此时已经中招了。”
祝南星看着围绕在阿雅飞舞的蛾子,想必这就是她的护身蛊了。
紧接着目光向着黑色方巾上的那个小虫扫去。
只见它头细尾粗,有些像喝饱了人血的蚂蟥,饶是被一根针从头贯穿到尾,仍然没有死透,还在不屈地扭动着身体。
祝南星又问:“有办法解吗?”
阿雅跟龙波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不同于那些白苗身上休眠的蛊虫,她身上的蛊虫已经苏醒,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蚕食其身体的血肉,除非找到控制蛊虫的道具,亦或者找到母蛊毁去,否则...”
龙波没有继续说下去。
祝南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左右看了看四周的青山。
“控制蛊虫应该有个距离限制吧,就像刚刚我同阿雅斗蛊,也只是利用了山里地质的晃动,并不是真的感应到了圣虫,阿莎此时体内蛊虫发作,是不是说明那下蛊的人就在附近?”
其他人一拍脑袋,对啊!
虽说蛊虫确实是会阶段性发作,但是突然就这么严重的,肯定是受了下蛊人的驱使。
龙波立刻安排手下的人巡山,说什么也要把暗地里搞鬼的人捉出来。
只有阿雅当即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你刚刚原来不是想要把圣虫从地宫中叫出来啊?”
祝南星不露痕迹地往萧暄身边靠了靠才道。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把它叫出来问问,又没说要叫到苗寨里,是你想多了。”
阿雅被她耍得团团转:“那方才的地动是怎么回事?”
祝南星摸摸鼻子:“也...也许是哪条路又让山上冲下来的石头堵了吧。”
阿雅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你,你耍赖!”
作势又要放蛊咬人。
步凉抢先一步抓住了她要去捏虫哨的手,使其动弹不得。
挥动着白色翅膀的飞蛾就这么在两人外圈旋转,怎么看怎么有一丝别样的暧昧气氛在氤氲。
阿雅看看步凉,又看看抓着自己的手,顿时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祝南星眼尖得很,当即觉察出来好像有什么猫腻,她碰碰萧暄的胳膊示意他去看两人的状态。
萧暄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位夫人真是心大,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吃瓜。
不过他倒宁愿步凉赶紧有段姻缘转移对祝南星的注意力,不然他始终觉得好像有人在觊觎自己的宝贝似的。
但要是成了亲就不一样了,届时自然有人管他放好自己的位置。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见龙波手下的黑苗人,将一个织得细密的网子,罩在阿莎的身上,这才将其抬回竹楼。
“在找到下蛊人之前,是否还有办法为其延长生命?”萧暄问。
“下蛊人有些手段,这寨子里恐怕只有我能与其一较高下,不过时间上也...”
龙波先是叹息,而后将希望的目光望向祝南星。
“若是公主殿下能真正将圣虫收为己用,或许拖延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这句话正说在祝南星的心坎上。
“我方才还想就这个事请教寨公,不如我们回去说?”
一行人站在寨子中说话也不是个事,说着话,就一同回到了龙波的竹楼里。
龙波应苍先是让手下去准备些吃的,而后搬出了一本厚厚的古书放在祝南星面前。
“我们对于圣虫的了解有限,不知道其驯养的方式是否如同一般的蛊虫,而如今还在世的南慕皇族恐怕只剩公主一人,只能依照古书慢慢参寻方法,不过好在公主之前已经将其收服,只要是在不被攻击的前提下,想必摸索起来安全得多。”
祝南星也是这个意思,当即谢过了龙波,躲在一旁翻阅去了。
阿雅早就肚饿,看祝南星忙活得连递到跟前的点心也不吃上一口,语气有些不屑道。
“她利用我们黑苗和白苗的兄弟姐妹替自己办事,不知道害死多少人,干脆让她就这么痛苦的死去好了,还救什么救?”
祝南星确实头也没抬,一边继续翻着那些早就泛黄的古页,一边下意识地回答道。
“她身上还有值得挖掘的信息,而且就算她以前作恶多端,但好歹是一条性命,不能就这么让人害了。”
阿雅听完,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能用那么短的时间,让身为寨公的阿吉,也对其唯命是从,尊敬有加了。
她尊重每一个人,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愿意为了那些与之无关,甚至是曾经加害过自己的人,或者通宵达旦,或置身险境。
而恰恰是这一点,让她作为一个部落的领导者,令人不得不服。
于是阿雅端着一份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盘,走到祝南星的对面坐下。
一把将古书抢过来的同时,点心反而被她推到了对面。
“这上面竟是一些古黑苗文字和图腾,你在天朝待了那么久能看懂么,还是得本小姐来...”
祝南星眨了眨眼睛,正想开口,嘴里就被阿雅塞进了一块绿油油的团子。
一咬下去绵软柔糯,白蒿幽香。
“好吃吧,这是我阿婆蒸的绵菜粑,管叫香掉你的牙,哼。”
“阿雅...”
祝南星想说有些烫,但是阿雅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要说什么感谢等酸溜溜的话。
于是赶紧摆手道:“你不要觉得我这就接纳你了,我是要等你将圣虫收成自己的本命蛊,再同你公平地斗一次,只有在斗蛊时赢了我,我才承认你是我苗地的公主。”
说罢拿起一块绿团子,往自己嘴里塞去,瞬间又吐了出来。
“呼,好烫!”
祝南星掩着嘴偷笑:“你也知道烫啊。”
手里的凉茶刚递到一半,转而给了更远处的步凉。
“你之前也确实太过强硬,喏,送过去就当是赔罪了?”
步凉向来不会驳祝南星的面子,当即将凉茶端在手里,递给朝着自己的嘴一个劲儿猛扇风的阿雅。
萧暄看祝南星还有心思给别人牵红线,过来挤着她的蒲团坐下。
祝南星有些不乐意,刚想离开他方寸,腰就被牢牢地扣在身前。
“夫人躲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祝南星眯着眼看他。
“这正忙着呢,你又想干什么?”
萧暄邪魅地一笑,轻轻将头歪在了她耳边,声音中满是情欲的味道。
“想干你了...”
祝南星拔针威慑。
只见萧暄瞬间恢复了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仿佛刚刚金虫上脑的那个不是他一般。
“夫人刚才问我为什么在县衙中耽误了,其实我是发现在县志中记载的一件事。”
祝南星心说这男人真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见他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只能按下回家再收拾他的心思问道。
“什么?”
萧暄见祝南星被逗的脸有些红,心情大好,随即正色回答。
“当年朝廷为了戍边征兵,确实有一批兵士是从边南这里直接拉到的朵甘前线,你猜当时担任校尉的人是谁?”
萧暄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征兵戍边的事,而且就在最近,虫窟当中的阿盈婆曾经说过自己被一个叫阿靡的人给骗了,那人之所以能离开苗地,就是响应了征兵的号召,难道是找到了当年想要偷盗长生果,不惜害自己的母后中毒的罪魁祸首,阿莎的亲生父亲?
祝南星渐渐被勾起了兴趣。
“是那个叫阿靡的中原人?”
她的语气已经无限接近于肯定,只等着萧暄一锤定音。
果然,萧暄点点头。
“阿靡不过是个假名,他真正的身份,或许就是当朝的丞相,荀膺。”
“竟然是他?”
这是祝南星在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他不一直号称官宦世家嘛,怎么会沦落到南慕,当一个什么戴罪的工匠去修王陵地宫呢?”
萧暄好歹当了几年世子的人,对于以前朝堂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天朝开国到现在不过百年基业,除了当家做主的乔姓皇族势利最为庞大以外,还有萧、云、曲,合称四大家族并立,荀姓在荀膺拜相之前,可从来都没有在朝堂站稳过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