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一年,冬。
接近年关,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的飘了两天两夜。整个京都城像是披了一层纯白色的狐裘似的,虽然身上是冷的,但人心却是暖的。
各家各户的门口都挂起了火红的灯笼,像是寒风料峭中的一支梅花,一夜之间骤然开遍了整个京都城。
过年嘛!都是要讨个喜气讨个吉利的。
彼时小江璃不过才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的夹袄,袖口和领口处还缝了白色的兔毛,更衬的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乖巧可人。
可是江璃的性格却与她的模样截然相反。
见着外头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江璃迫不及待的就要出门去玩,可是自家爹爹和阿娘死活都不愿意陪自己出去玩,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外面天寒,若是出去了小心将你的小鼻子给冻掉了。
这些话若是来骗骗小孩子兴许她还会信,可是江璃不是小孩子了,过完年之后她就真真正正的年满七岁了,是个能够独挡一面顶天立地的大人!
她爹娘见着江璃说这话,都忍不住要开口笑了出来。
小江璃愤愤的想,爹娘不愿意陪自己出去玩就算了,竟然还不让自己出去玩!实在是令人可恨!
于是拿上梳妆匣子里,祖父偷偷给自己塞得银子,长着自己年纪小,长得娇小,往人群里一钻那些笨蛋家丁们就看不着她了。
小江璃朝身后吐了吐舌头,而后蹦蹦跳跳的往街上去了。
她正是看什么都新奇的年纪,于是什么都买了一些,但大多数在她见到下一个物件的时候,就将手中的东西丢掉,一门心思的扑到了新的物件上,所以这条永安街还没有走完,钱包就先瘪了一半,而手上只有一个糖葫芦。
她只吃了一口,便被酸掉了牙,呲牙咧嘴的将糖葫芦丢给了在一边垂涎已久的小乞丐手里。
眼前似乎非常热闹,一群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这让小江璃就更加好奇了,将腰间的荷包抱在怀里,矮着身子往人群中挤,挤到最前面的时候,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忽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那小姑娘双手抱拳,看起来和小江璃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却丝毫不畏惧周围人的目光,已然像是一个大人了。
站在前头的小江璃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各位看官老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瞧一瞧,看一看!”
这说法倒是新奇,小江璃还从没有听说过,只是疑惑的看着地上闪着寒光的刀子,还有悬在半空中的钢丝。
一个身穿锦缎的贵人忽然站出来,手里只拿着一吊铜板,嘿嘿的笑了两声,开口道:“若是你今天能在钢丝上走过来,本大爷我就将这一吊钱赏给你如何?”
他一身肥油,满脸的麻子,笑起来还能看到镶嵌在口中的大金牙,却只拿得出手一吊钱,实在是寒酸。小江璃抱着手中的钱袋,打心底里觉得这人长得恶心。
可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小姑娘却不这么想,他看着那吊铜板,连眼珠子都不敢眨一下,心中盘算着,若是有了这吊铜板,那么她娘亲的病就有救了,他还可以在京郊盘一间不漏风的屋子,再也不用在桥底下瑟缩着了。
他先前也从钢丝上走过,今天一定也没有问题。
心中为自己打气,他手中拿起一根竹竿,跳上了那根离远了几乎看不见的钢丝。
而钢丝的下面就是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刀子。
小江璃见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在她的眼里无疑是去送死的做法,于是她高声喊了一句:“你疯了吧!若是掉下来,你可就被这些刀子穿透了!”
旁侧有人说了江璃几句,但江璃没有听见,眼睛里全是那个在钢丝上颤颤巍巍往前走的小姑娘。
忽然,一枚石子精准无误的打在了钢丝上。
那钢丝就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上面的人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思不够沉稳,于是竹竿一歪,便掉了下来。
不过,好在他撑着竹竿,让身子歪了歪,到最后只摔在了刀子的边缘,将脚给伤了,并没有留下性命。
“这年关的时候竟然见血!”那贵人开口骂了一句,“真是晦气!”
而后竟然愤愤的离去了,连一枚铜板都没有留下。
小江璃气不过,开口道:“喂!你答应的一吊钱还没给呢!而且我方才看的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你,用石子打偏了他的钢筋!”
“嘿!你这小丫头!”那人刚要过来,便听见有官兵在街上走过,兴许是因为心虚了,竟然直接灰溜溜的逃走了,也没有理江璃。
周边也有人跟着骂了几句晦气,最后都离开了,直到最后,小姑娘破旧的碗里仍旧一个铜板都没有。
小江璃口中骂了几句小气,走到人面前,趾高气昂的垂头看着他,开口道:“喂!还活着吗?”
那人喘息了两口,看清面前人之后才开口道:“脚疼的厉害,劳烦姑娘将我扶起来了。”
小江璃没有动作,这下换成了蹲着看他:“你明明知道这人就是那你消遣,你为何还要以身试险。”
她指指旁侧的刀片:“若是真的撞在了上面,现在和我说话的可就是一具死尸了。”
“姑娘说笑了。”那人明明疼的呲牙咧嘴的,却还要硬生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死人又怎么会和你说话?”
小江璃被气到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看见那人倒映着铅灰色天空的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况且,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
这话轻飘飘的,像是落在屋脊房梁上的雪花,不能发出丝毫的动静。可本要狠心离去的小江璃就是听到了这句话,喃喃道:“好奇怪,我怎么感觉下雪了。”
地上躺着的人开口:“就是下雪了,姑娘若是再不将我扶起来,我可能会真的冻死在这里。”
小江璃赶忙将人扶了起来。
先前的时候没有注意,此时江璃才注意到,这位小姑娘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麻衣,脚上的似乎是那种草编成的鞋,磨损的都不成样子,几乎只剩下几根草在鞋上挂着与她身上的衣着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