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湄看他只顾著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别过身去,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气,为缓解内心忐忑,拿起桌边的橘子就开始剥。
那染了丹蔻的月白色的指甲衬著橘子皮显得格外不相宜,这好似就不是该她做的活计。
景帝啧了一声,接过她剥好的橘子,甘甜的很,他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觑了她一眼,似乎是随口一提:“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祖父与兄长。”
谢云湄手中动作一顿,只须臾,又开始剥起橘子来,“臣妾信皇上,皇上不说,臣妾就不问,臣妾不愿与皇上产生嫌隙。”
景帝仔细审视了一番谢云湄,联想到那日主仆之间的谈话,终究还是将心中那点疑虑消除了。
十五岁的姑娘,再有心思再提防,现在也算是嫁了人,恐怕一心都已经陷入儿女情长了吧,再经过前些日子那些事情,哪里还会想着其他。
谢云湄如果知道他心中想法,恐怕要笑掉大牙。
她可不是汴京的贵女,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思简单,她虽被娇养著长大,但是人情世故无一不知,怎会无脑至此。面前这个是要致她家于死地的男人,只恨她是女儿身,只能用最见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他。
一夜旖旎后,二人醒的格外早,谢云湄许久未曾体验过早起了。
她光着双脚踩在铺的厚厚的毛毯上,鹅蛋小脸未施粉黛,刚睡醒的神态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娇憨。
此时谢云湄正弯著腰,给景帝整理穿上的那一层层的朝服,景帝抚着她后脖颈上的软肉,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荷花香味,有几分心猿意马。
见她直起身子,景帝将手边上、昨日穿来的竹纹披风搭在她的身上,随即为她系著绑带,“既然起来了,便用些点心垫垫肚子,消化了再睡会儿,朕瞧着你清减了不少。”
谢云湄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前些天日日跪上一两个时辰,能不瘦去吗。
不过待她抬起头,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臣妾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景帝挑眉,就差没有将诧异二字写在脸上,“你懂事了。”
“臣妾可不想让人说没规矩。”
谢云湄撒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走向梳妆台,拿起木梳顺发,景帝见时辰尚早,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过去,双手撑在谢云湄的肩上,对着镜中的她浅浅一笑,背后的德裕与锦韵恰逢此时入内,见状相视一笑缓缓退下。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宽厚的背影将那娇小人儿挡的严严实实,镜中的照影,不可谓不是对郎才女貌。
只是可惜了,二人各怀心思,貌合神离。“谢国公嫡次子怀靳前些日子娶妻了,娶的是安郡王的嫡三女。”
谢云湄手中动作一顿,水灵的双眸泛起了涟漪,谢国公家的三位堂兄与她感情颇深,她是非常在乎的。
娶妻当娶贤,安郡王是景帝的心腹,花名在外,就不知这位安三小姐是否合宜了。
“安三小姐臣妾不曾见过。”谢云湄微微偏头,“不知道人品贵重否。”
“是你堂兄亲自求娶的,应当是差不谢云湄被这消息炸的一懵,“亲自求娶?”
难怪呢,谢国公的长子还未娶妻,次子便快人一步了。
“你与你堂兄关系甚好。”景帝的右手覆上她的小脸,布满茧子的大掌摩挲得她脸颊生疼。
谢云湄扒开他的手,龇牙咧嘴:“疼死了。臣妾与大伯家中的几位兄长自幼相识,成年后甚少往来了。只是他骤然成亲,臣妾有些惊讶。”
“你兄长记着你,那时还问了德裕你的近况。”
闻言,谢云湄只点点头,不愿多谈。
“还有一事。”空气凝滞了许久,景帝再度开口,又是一枚重磅炸弹,“西北那边即将开战,朕有意让你兄长去。”
谢云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皇上做主就好了。”
景帝像是看透了她内心的小九九,一手对镜轻轻掐住她的下颚,淡淡道:“有话直说,不必遮掩。”
谢云湄知道这是不想说什么,也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臣妾只觉得西北环境严酷,恐哥哥出事,可是为国效力是好事,臣妾不愿开口,怕臣妾一开口皇上就不让哥哥去了。”
听了这番解释景帝爽朗大笑,殿外的宫人们都能感受到景帝心情极佳。
“小女儿家性子,朕走了。”
送走景帝,谢云湄恍若失去了抽绳的木偶,瞬间瘫软在椅子上,“白烛。”白烛与玉檀端著新备好的衣裳和首饰,加快了步子上前,“娘娘。”
“更衣罢。”
谢云湄再度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脆弱在见到那一托盘的耀眼衣饰后瞬间收起,对镜梳妆,目光闪著坚定与自信,整个人又昂扬起斗志,宛若一只高贵的天鹅。
坤宁宫。
谢云湄到时,让一众宫妃失望不已,出了那档子事,她丝毫不受影响似的,一如既往打扮张扬,穿着玫红色拖地烟笼梅花裙,外罩月锦缎绣百荷逡边氅衣,内衬月白色云萝对襟衫,裙边袖口皆绣著栩栩如生的金纹蝴蝶,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玉璎珞圈,贵气逼人,气质清冷。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谢云湄遥遥一摆,白皙的脖颈缓缓低下,耳边星点红色的痕迹乍现在众妃眼前,如萱妃这厮瞬间拧紧了手中的帕子,饶是一向大方得宜的沈皇后都被这抹红给刺痛了眼。
“起吧。”沈皇后笑容勉强,“许久未见妹妹了,妹妹容光依旧。”
谢云湄宽大的袖摆一挥,在德妃手侧缓缓坐下,璀然一笑,“几日前方才在娘娘宫中分别,何来许久一说。”
沈皇后藏在袖中的一双葇荑紧紧交握,面上还端著温和之意,她就知道谢云湄不会将什么都当没发生过,她这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即便知道那日设计非她本意,她也要扳回一城的。
“那日是妹妹受了委屈,好在皇上没有听信谗言。”
谢云湄直截了当,眼神毫不退让,“谁的谗言?皇后娘娘您的谗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