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单单听麻袋砸在地上的声响,就知道其重量绝不少于五十斤!
一袋子都是钱?
“足足六贯!都是大哥今天一日赚来的!”
祁猛拍了拍袋子,满脸自豪道。
不知道的人如果单看他那副骄傲表情,定会误以为钱都是他赚回来的。
祁老汉狐疑的上前,解开绳子,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立即呆住了。
不信邪一般的探手捞了一把,还往深里掏了掏,抓在手上,没错,确实都是黄澄澄的铜板,当今秦王的年号烙印在上面,泛着微弱的光。
老天爷啊!
“这些钱怕是足有四五贯吧……”
祁老汉的神情有些呆滞。
“整整六贯!全是大哥一日赚来的!”
祁猛的某种恶趣味得到了曲线满足,似乎很享受那种震倒一大片的人前显圣感觉,忙不迭的补充道。
“原本昨日还赚了一贯的,但被大哥丢给路边的老乞丐了。”
祁老汉:……
祁老二:……
祁老三:……
祁愿:……
眼看着叔伯爷爷投来的那几道不善眼神,祁愿宰了祁猛的心都有,心说这个大嘴巴怎么像棉裤裆似的那么松,啥都往出胡嘞嘞。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子女和父母间的消费观念还有冲突呢,更遑论是现在了。
你告诉祁老汉自己把一贯钱丢给了乞丐,和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
祁老汉的手指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指了祁愿半天,终是没舍得说什么狠话。
只是呵斥着让祁猛赶紧把钱搬到屋子里,一直摆在院子里算怎么回事。
瞧瞧,这便是古代的封建制度。
一家之中,祁老汉这个家主,才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一个。
虽然钱是祁愿赚来的,可只要进了家门,那便是祁家的共同财产,祁老汉拥有完全的支配权。对此,甚至不会有任何人提出任何异议。
一切,都是出于报团取暖,以家族繁衍为最高的奋斗理想。
如果可以换来祁家后世的繁荣昌盛,子嗣兴旺,祁老汉这个家主可以立即去死,且没有半点遗憾,真正含笑九泉的那种。
这种宗族制度,完全不是后来的所谓不靠谱“亲戚”二字可以比拟的。
因为祁愿买来了羊肉。
所以祁家便打算好好的热闹热闹。
趁着宵禁尚未开始,打发祁猛赶紧出去沽些酒水回来。
羊肉自然是由祁愿亲手处理的,他实在看不上这个不管吃什么东西都喜欢剁碎了一股脑丢进釜里和糜子一起煮成糊糊的行为。
起锅烧水,将带有脊骨的羊肉顺着肋条切开,一条条的肋骨扔进锅里飞水,切记,一定要冷水下锅,这样才能逼出肉内的残存血水。
捞出羊排后,烧点菜油,将野葱和生姜煸炒一下,可惜没有酱油爆锅,祁愿便加了一点点糖霜进去,炒出淡淡的焦糖香气,再加入热水,这才把羊排扔进去煮。
不是为了增色,而是轻炒过的焦糖会有提鲜的作用,可以让鲜香的羊肉变得更加鲜美。
盐是要出锅时再放的,否则肉便没那么容易被煮烂。
忙完了这些,祁猛也抱着两坛子酒回来了,还顺便从药铺带回了祁愿所需要的当归和川穹。
祁猛抱怨道:“人家说了,家里有病人了便去请郎中开方子,万不可胡乱下药。我好说歹说了半天,这才给我称了一点。”
祁愿拾了几枚扔进锅里,解释道:“与药无关,而是这两样东西用来煮羊肉可以去腥膻,而不破坏羊肉的鲜美,你日后如果混不下去了,开个羊肉馆,便按我的方法来做,保管你不会饿死。”
祁猛连连摇头,“赚钱的事你来做,打架我来。”
祁愿惊奇的看着他,是谁说这家伙傻的?明明就很聪明!
盖好锅盖,祁愿来到院子角落,那里有祁老汉栽种的一些韭菜,如果放过就太可惜了。
吃煮羊肉却没有韭菜花来搭配,与方便面无调料包无异!
等祁愿将一切都忙完了,羊肉出锅,时间也已经到了戌时,天色彻底黑暗。
耳听得外面打更的梆子声响起,宵禁到来,宿卫军的军士们开始巡逻,但凡一切敢在大街上出现,却又拿不出衙门文书的人,一切都会被他们抓进京兆府大牢之中。
祁家内灯火通明,桌上放着满满的两大盆羊肉,以及两坛杜康酒。
今晚没有别的吃食,唯有羊肉和酒!
“大娃子真的长大了。”
祁老汉坐在首位,昏花的老眼望着祁愿,没由来的感慨了一句。
“你爹娘死的早,几乎是你祖母和你的三个婶婶将你拉扯长大的,后来王师回朝,丧子之痛下,你祖母终日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忧思成疾,没过两年,便也走了。”
祁连山。
祁愿对于这个所谓“父亲”的唯一印象,便只有这个名字,据说是死在了军伍里。
至于娘,祁愿更是没有任何概念,连名字都不知道。
“你小时候便乖巧,猫嫌狗弃的年纪时,别的孩子都在惹祸招灾,只有你,打小灵醒聪慧,从不让大家替你操心。”
“现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想必老大两口子,在下面也该瞑目了。”
祁老汉絮絮叨叨的,说着伤春悲秋的感慨闲话。
但这些话听到祁愿的耳朵里,却有种淡淡的温馨亲情。
提到了祁老大,祁老二和祁老三便也瞬间开始失落起来。
十六年前,韩国被灭时,祁愿刚刚出生,祁连山便被征入了军伍。
那一战,韩国灭。
那一战,祁家失去了两个好男儿。
除了老大祁连山之外,兄弟间最小的老四祁连川,同样没有回来。
已经订婚却未过门的四婶,至今还住在祁家庄子里,梳着妇人发髻,为死人守着名节。
那一年,四叔祁连川不过十七岁,而四婶,更是只有十五岁……
所有人都喝醉了。
祁老汉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的往事。
祁老二沉默寡言,只顾着一口接一口的往肚子里灌酒。
至于暴虐的祁老三,则发了疯一样的捶着胸口,赤着魁梧的上身,露出坚实的肌肉和一簇簇漆黑的胸毛,红着眼睛,对着月亮学狼叫。
后来实在不解气,便没由头的满院子追杀祁猛,险些把亲儿子又吊起来抽一顿。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家人啊。
祁愿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举杯一饮而尽。
自己既然来了这个世界,便有义务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
从现在开始,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祁愿,变成了祁家铁匠铺的大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