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轮到严亦飞上前拜见时,首辅叶向高在他的身上注目良久,随后含笑亲手扶严亦飞起来。
他声音哄亮,音色中甚至带着一丝金属的磁意:“好一员虎将,怪不得能数次大败建奴,当今圣上也曾多次对你夸奖不已,未想你还如此年轻,未来真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严亦飞感觉立时有诸多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羨慕有之,嫉妒有之。
他再次施礼道:“不敢劳动阁老赞誉,诸次取胜建奴,上赖圣上洪福齐天,朝中诸公运筹帷幄。下有督师、巡抚、毛军门诸位临阵决断,末将不过是随之杀贼,侥幸才取得微功,如此怎敢居功?”
叶向高、孙承宗、张凤翼等人听得都是点头微笑,叶向高抚须出言赞道:“好,如此年轻取得如此功绩,还能不骄不躁,甚是难得。”
孙承宗则一直看在严亦飞身上,他还是那样儒雅,胡须衣饰打理得一丝不乱,他与毛文龙站在一起,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毛文龙听后面有得色。
随后叶向高对严亦飞微笑道:“王将军,上次你来京师述职,可惜老夫公务繁忙,未曾得见,如今你荣升东江镇副将,实在是可喜可贺。老夫听闻你善于营操练兵,麾下也有一文一武两个杰出的人才都急迫想要前来观摩你练兵,来,让本督为你引见。”
他首先唤了声:“建斗,来。”随后严亦飞关注的那年轻武装打扮的人出列而来,他虽是年轻,但沉稳而立,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范。
而此时,站在对面的严亦飞,身上的御赐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芒,不但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也让他需要走的更近距离,才能仔细打量严亦飞的形容。
“建斗?卢建斗?难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卢象升吗?可是他不是文官吗?怎么一身甲胄,完全是武人的打扮啊?严亦飞一听这个表字,心里也禁不住泛起了涟漪。
只听叶向高说道:“严将军,这位便是去岁二甲第二十五名,获进士出身的卢象升,现在在兵部观政,因为他喜好兵法,平日又力大无穷,能使一把五十多斤重的大刀,此次随我出来,便主动身着甲胄为我护卫,你二人一文一武,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来你们说说话,多多亲近。”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一身戎装,原来他还在兵部待过,严亦飞在心中暗想。
也难怪严亦飞惊讶,在他看过的史书上,卢象升的简历是在天启二年中了进士,天启四年二月,授户部贵州司主事,原来中间的一年多,并没有分配具体工作,而是在兵部行走了啊。
不过这就给严亦飞在寒暄时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因为不知道卢象升此时的具体官职,不知该如何称呼,严亦飞转念一想,说道:“卢公子可是唐代诗人卢照邻的后裔,也是“茗岭卢氏”的后人?”
卢象升眼前一亮道:“哦?严将军竟然知道下官的家世,下官确实是卢照邻的后裔,也是“茗岭卢氏”的后人。”
卢象升现在是文官正七品,严亦飞是武官正二品,按照明末官场的潜规则,严亦飞的地位还是要略高于初出茅庐的卢象升的,因此才有他下官的自称。
他抱拳施礼:“早听闻兵部新来一位文能高中进士,武能力劈石斗的高才。今日一见,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这卢象升年轻时最得意之事,便是文武双全。此时严亦飞在众人面前公然提出来,他大感脸上有光,连叶向高及他身后各官同样露出笑容。
对严亦飞的谈吐,卢象升也暗暗称奇,这和他之前接触过的粗鄙武夫形象可是截然不同。
他微笑着再施一礼,说道:“将军过誉了,将军数击东奴,无有不胜,下官也早己闻名,心向往之,于是这次首辅大人前来视察,下官就厚颜跟着来了,想和将军多学习一番。”
卢象升话客气,他语气中也没有那种文官面对武官的隐隐的傲气,这让严亦飞对他的印象更加好了。
严亦飞微微一笑,眼前的卢象升虽是年轻,但身为世家子弟,这礼仪风范自然不用说。听闻他曾游历各地,遍识名公巨卿及文人雅士,博得了不少的美誉。
而且卢象升二十二岁就考取了进士,这在明末算是很年轻的,同时他能力也强,和那些只会死读书的文人不同,因此素受各方器重。他此时不过一个七品官,而叶向高能第一个为他引见,足可见其对卢象升的看重之意。
接下来叶向高为严亦飞引见那个年纪约在四旬的武将道:“这位便是曹文诏,现任游击将军,身后那二位是他的儿子和侄子。”
曹文诏上前郑重施了一礼:“末将见过严军门,严军门率一军孤悬海外,而能数败建奴,斩首数千,如今有恢复我大明故土数百里,末将实在是感佩不已。”
说到这里,曹文诏再施一礼。
严亦飞也在心中吃了一惊,曹文诏?后面是他的侄子曹变蛟,大小曹?今天还真是遇到了不少历史上出名的人物。
严亦飞同样在史书上看过,曹文诏素以凶狡骁悍著称。早年积战功为游击将军。到了明崇祯二年冬,从袁崇焕入卫京师。明崇祯三年,以抗击后金功升参将,加都督佥事。
明末农民起义在陕西爆发后,擢任延绥东路副总兵,率军前往镇压。明崇祯四年六月,在山西阳城一带用计击破农民军王嘉胤部。升临洮总兵。此后先后追剿农民起义军于陕西、山西等省,击杀点灯子、张飞、红军友等农民军首领,成为各部农民军之劲敌。
对这等人物,严亦飞也是真心敬佩,曹文诏也好,曹变蛟也好,都是在明末靠实打实战功登上史书的人物,同时交好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大计,也十分有帮助。
于是他连忙扶起曹文诏,又非常客气的和他交谈了几句,丝毫没有摆自己副将的架子。
此时曹文诏的儿子和侄子,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现在在军中官职也不高,曹文诏本来没好意思为严亦飞介绍,但是严亦飞主动去向曹文诏问起,又与曹文诏的儿子和曹变蛟亲切的交谈几句,这让他们叔侄三人都倍感荣幸,尤其是曹变蛟,更是兴奋的脸都涨红了。
叶向高引见完前来的辽东各将后,严亦飞又自觉的退到毛文龙身后去,这让严亦飞让心下十分满意,就连孙承宗也是在心中对他暗暗的赞许一番。八壹中文網
严亦飞能如此得首辅赏识,更交友到辽东镇去,袁崇焕心中惊骇的同时,却更是嫉恨非常。
吴襄、鲁之甲等人在袁崇焕身后也是重重哼了一声。
在凉棚稍事歇息后,仗仪浩浩荡荡往黄骨岛堡而去,叶向高目前致力于调和阉党和东林党的矛盾,因此监军郝睿明很荣幸被招呼到叶向高、孙承宗、张凤翼等人的身旁。一路介绍沿途民政之事。
严亦飞则与毛文龙、马世龙、满桂,曹文诏等诸武人一起,策马行在一块。
他们在路上不知说到什么妙事,不时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大笑,引得前面的袁崇焕等人频频皱眉回头张望。
曹文诏的儿子和侄子也是喜好热闹之人,听了一会,也壮着胆子策马汇合进这个人群中,与各人欢声笑语起来。
进入黄骨岛堡城中,那兴旺的人气与整洁的道路让一行人更是惊讶,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这让众人丝毫不敢相信这是在距离建奴大本营只有几百里的边塞之地。
叶向高、张凤翼以前都去过辽西的边境各堡视察,眼前城池却让他们颇为陌生,有种走错地方的感觉。
只有孙承宗,之前见识过石城堡的风采,此时却只是含笑点头,不过显然对严亦飞也是十分满意。
一个内阁内阁首辅,一个内阁大臣,一个巡抚,一个兵备道,还有众多的总兵、官将来访,怎么安排住所是个问题。
严亦飞与监军郝睿明的安排,便是叶向高、孙承宗、张凤翼、袁崇焕、卢象升等人住在卢庆瑜的黄骨岛堡参将府内。而余者总兵将官,便住在军营中的李泽坤千总府邸内。
当晚接风洗尘后,第二日,叶向高和孙承宗便迫不及待要求参观严亦飞练兵诸事,余者各人也一样心思热切。
对众官众将的来访,严亦飞早已与他麾下各员商议过,众人都认为向众人展现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利大于弊。
现在石城军名满天下,军力战力外界都心知肚明,此时各镇来访就是明证,很多事情藏着掖着己无必要。趁这个时机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实力,更可震慑各官各将,使自己和石城军取得与自己实力相匹配的地位与尊重。
至于石城军的练兵方式可能被外界获得,严亦飞也并不在意,他军队的形成是一系列制度的完善,外人能看明白表面,也学不来内中深层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