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小刘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跟着老徐确实好处不断，最显现的一点就是亚军的钱包真的鼓了起来。
另一个变化，是亚军的头发也开始苍蝇站在上面劈叉了。
他开始乐于承认“老徐的徒弟”这个名号了，更乐于接受和学习老徐的做派。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亚军也俨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一改刚毕业时的稚嫩和青涩。
不过话说回来，那晚和老徐吃完饭回来，他有点儿不想跟着老徐干了。一方面他想学点儿种植的技术，不然大学的专业就等于白学了。另一方面他不认同老徐收合作方红包的做法，他觉得这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光明正大。
所以，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径直钻进了老徐的办公室，准备和他摊牌。
“有事儿？”看着突然闯进门的亚军，老徐一脸的疑问。
“徐哥，我想和您聊聊。”亚军说明了来意。
“红包的事儿？”老徐示意亚军把门关上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觉得这样不对。”
“为什么不对？”
“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那这种关系一定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如果他们想要拿到单子，就要拿出真本事来公平竞争，不是这样在背后搞小动作。他们既然愿意在背后搞小动作，就说明他们的产品有问题，那这样的产品供应给我们的客户后，又怎么保证用户的使用感呢？这不是在反向影响公司口碑和信誉吗？”
“嗯，说得还挺不错。书上学的？”
“我自己想的！”亚军说得理直气壮。
“还行，愿意自己想问题，孺子可教，看样子我也没有看错人。”
“徐哥，您知道我想听的不是您对我的肯定，而是承认拿红包这个事儿不对！”
老徐看着亚军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没忍住笑了几声。
“我们先不谈红包的事儿。我问你，你是怎么来的公司？”
“这个……”
“不好意思说？是托关系进来的吧？听说托得关系还不小呢？”
“是的，是通过我女朋友的关系。不过也不全是，其实真正的关系是我舍友的。”
“姓孙？”
“您怎么知道？”
“孙主任，谁不知道吗？要在这个圈子里面混，你不知道他可是会吃亏的！他是主管林业系统的主任，这两年的形势你也看见了，林业系统的火爆程度堪比当年的深圳热呀，他这么大的官谁不想巴结？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呐！”
“这么说来，孙主任和马老板也不是亲戚关系？”
“你觉得呢？”
“好吧，原来是这样。”
“我再问你，马老板安排你进公司，你怎么还这个人情？”
“我准备喊上我女朋友请孙明吃个饭，我觉得就这样就可以了。”
“是啊，你觉得是可以了。那么马老板的人情谁来还呢？是不是孙明得还，孙明的人情是不是你女朋友得还？你女朋友的人情最后落到谁跟前呢？”
“到我这儿？”亚军快被搞懵了，一脸的疑惑。
“你可能还不够格儿！甚至说你女朋友都不够格儿……”老徐一副老谋深算又深不可测的样子。
“那是到谁那儿了？”
“到你未来老丈人那儿。赵局长是谁？他不仅仅是你未来老丈人，还是孙主任的领导，更是懂了吗？这本来就是赵局长、孙主任和马老板的游戏。你到公司这件事儿在他们那边根本都算不上事儿，明白吗？”
亚军听到老徐说得这些话，脑袋里“轰”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爆炸了一样，他之前所计较的赵奕然和孙明的关系，他自己的所谓的面子和自尊，在老徐口中所谓的“游戏”面前，简直太渺小，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说，我连个棋子儿都算不上？”亚军一脸无辜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能这么说。从马老板安排你做我徒弟开始，说不定对你的定义就不一样了，因为你可是目前最有可能当赵局长乘龙快婿的人，他在考虑事情的时候绝对要考虑一下了。毕竟，苍蝇腿也是肉啊！”
“可是，既然你已经很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了，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带我，你大可以甩手不管我，或者随便敷衍我一下就可以啊！”亚军对着老徐问道。
“因为，人情，才是最大的债，也是最难还的债，你明白吗？”
老徐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亚军，然后又深深叹了口气才说完。
“徐哥，你今天说话我怎么每一句都有点听不懂了？”亚军疑惑地看着老徐说道。
“因为，我欠着马老板的人情债啊！那是我这辈子必须要还的债，也是每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必须要还的债！”
“徐哥，你如果把我当徒弟，你就给我讲讲。你要是不愿意讲，那我就不听。但我保证，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亚军又显示出他年轻稚嫩的书声意气。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更别说动不动就保证的嘴。按说这个事儿没必要给你讲，但是既然今天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就告诉你吧。”
“徐哥，我真的不说。”
“别打断我，我继续说。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大学刚毕业，一副少不经事的样子，是马老板亲自带的我，让我从一个行业小白，慢慢地有了经验。人一旦有了经验，就容易有二心，我当时就想着出去干，反正这个行业只要手上有客户，就能轻松成事儿。”
“我觉得这样想没错啊？谁想一辈子甘心居于人下呢？拿破仑还说过呢……”
“亚军，拿破仑让他等会儿说，我先说完。还有我要教你的另一个本事，叫做——要学会倾听，不要轻易打断别人的说话。”
“好的……”亚军发现自己又接话了，马上又把嘴闭上了。
“后来出了一件事儿，让我跟着马老板到了现在。那段时间，我和一个干花卉的老板走得比较近，有一天我们出去ktv里唱歌，唱到一半儿就遇上了扫黄，我和那个老板就双双被拘了进去。”
“那？”亚军刚想说话，又遇到老徐严厉地眼神，所以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这一拘就是十五天啊，虽然说我们并没有参与，但奈何人家警察不信，愣是把我们关了整整十五天。第五天的时候，是马老板出面保了我。出来后我才知道，我进去的第三天我爸就因为脑溢血进了重症监护室，当时家里就我妈一个人，打我的电话又打不通，只好把电话打给公司，马老板知道后二话不说就联系了兰大二院最好的专家，又把我爸安排进了最好的vip病房。”
“马老板可真够意思！”亚军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做手术的钱，住院的钱都是马老板帮我出的，甚至都没说让我还的话。最要紧的是，他相当于救了我爸一命啊，那次手术后，我爸又多活了两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两年里，他看着我成了家，也算是了了心愿，没了牵挂，按安安心心地走了。”
“这就是你一直在公司待着的原因？”
“是啊，那时候我就想啊，我是多么地混蛋，竟然想着出去单干，要是没有马老板，我爸的命没了不说，我可能会连我爸的面最后都见不到。所以，从那之后，我就立誓，至少要跟马老板十年。”
“那你就是在还马老板的人情债？”
“是的，不过，这个人情债我是乐意还的。而且还会干够十年，甚至更长！”
老徐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动了情，亚军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等老徐说完的时候，他的眼睛有些红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收客户红包？”亚军还是充满疑惑。
“因为，收了红包他们才能安心搞产品，才会一门心思搞好产品。你放心，他们都是咱们的老合作伙伴，质量没问题。要是对合作伙伴不了解，就算是把钱打进了银行卡，我也要还进去的。”
“这么说的话，收红包也是为了不让双方欠人情，不至于还来还去，是吧？”
“你小子，还挺有悟性。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哇。”老徐欣慰地看着亚军。
“徐哥，其实我还有个事儿要和你谈谈……”
“说呗！”老徐显得意犹未尽。
“嗐，算了，不说了，太小儿科了。”
其实，他是想给老徐说他想转去生产组学点儿种植技术，但通过和老徐的聊天，他开始对谈业务、接触客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话到嘴边，亚军把咽了回去。
“行，等你想说了再说。”老徐也显出不在乎的样子。
多年以后，亚军站在自己的苗圃林前和老徐再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老徐也对他说了那句话：“我还可以再干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