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柠檬,发生什么事了?」
柠檬在回房间的走廊上遇见水母,水母慌张地问她:「我刚刚碰到杰森,他看起来很…很生气。」
面对水母的问题,柠檬在思考究竟要告诉她多少,杰森被怀疑是造成玩家失踪的元凶,这事不能随便乱说,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水母这么担心赖梓柔,如果隐瞒太多,柠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有人怀疑玩家的失踪,是杰森造成的。」她简要地说。
「欸…欸!?」
水母撑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不……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嗯,绝对是有人刻意栽赃。」柠檬面无表情地说:「可是,完全没有头绪是谁做的。」
水母的手指放到她的下巴上,边思考边说:「虽…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相信杰森不会做那种事。」
柠檬对她的话产生兴趣,「怎么说?」
「我……是非常无趣的人。」
水母垂下头,挑染几丝绿色的棕色长发垂到面前。
「很多人知道我是无聊的人,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但…但你们不会,不管柠檬、杰森,还是梓柔,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我和柠檬一样,相信杰森不会做…做那种事。」
水母抬头,正试着挤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但她不擅长做这种事,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
她真的很单纯,竟然是用「愿不愿意和她说话」当作衡量人的标准,但也多亏这份单纯,水母也认为杰森不是凶手,这点和柠檬的想法一致。
柠檬眨了眨眼,突然从口袋拿出一盒葡萄口味的水果糖,打开盖子,递到水母面前说:「要不要吃?」
「欸?」
「吃糖果,可以放松心情。」
铁盒里躺着好几颗硬糖,有白色和紫色两种。柠檬手中的这一盒,里面只有一颗紫色的水果糖,其它都是白色。
水母没有拒绝柠檬的好意,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伸手拿起唯一紫色的那一颗,放入嘴里。
就算糖果不是用真正的葡萄做的,但不得不承认,香料的味道确实舒缓了水母紧张的心情。打从赖梓柔失踪开始,水母的身心
都陷入非常紧绷的状态,她在心里感激柠檬的体贴。
现在想想,她被谢颐欺负时,也是柠檬出面替她解围的。这女孩虽然冷漠,却和那些恶心的大人不一样,存有非常纯粹的一份善良,这让水母打从心底感到温暖。
但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好甜……!」
水母捂着嘴,感觉到大量的糖分在她口中蔓延,偏偏手边没有水,只好用牙齿把硬糖咬破,赶紧把东西吞下去。
「咦?会吗?」
柠檬茫然地看着水母,同时把两颗水果糖一并放到嘴里。
「唔……抱歉,我不习惯吃那么甜,但真…真的很好吃。」
水母露出非常牵强的表情,光是刚才那颗水果糖,就包含她平均一个月的糖分量,顿时有种被陷害的感觉。
相较于差点被甜味溺死的水母,柠檬吃得津津有味,这种甜度对她而言只是小case,令人怀疑小小年纪的她为什么从来没蛀过牙。
柠檬把糖果收回口袋,琉璃色的眼睛突然直视水母的脸,开口:「水母,要和我一起调查吗?」
「欸…欸?」
「找出真正的凶手,证明杰森的清白。」柠檬微微歪头,「妳不是,很担心赖梓柔吗?既然妳也相信杰森,就和我一起吧。」
「我…我?可是,我恐怕什么都帮不上……」
「没关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柠檬抓住水母的手。
「现在的水母,是杰森以外,我唯一相信的人了。」
「……。」
水母非常错愕,柠檬突然把自己看成这么重要的人,她当然感到高兴,可是……总觉得太突然了。
算起来,她和柠檬没有认识很久,对相处没几天的人说「相信」,是正常的吗?
对不擅长人际关系的水母而言,这些问题太难了,她根本搞不懂,然而,心里的高兴总比疑惑多,毕竟她从来没有称的上「相信」的朋友。
「嗯。」
水母轻轻点头,好像结婚典礼上,牧师询问愿不愿意嫁给新郎的新娘。
「可是,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呢?」水母突然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监视画面,去一楼的监控室。」
柠檬的脑子非常清楚,似是早就知道要做什么。
「欸…欸?可是,一般人不能进去监控室吧?」水母说。
「我不是一般人。」柠檬笃定地说:「而且,水母不用去监控室。」
「欸?」
「妳有额外的工作。」
柠檬还抓着水母的手,大概是冷气的关系,水母觉得柠檬的手好冰,冷到都快把她冻成展览中的冰雕像了。
她看了看柠檬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再看了看手腕上大大小小的割痕,单纯的水母真心觉得,自己交到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
2171年3月29日,下午两点十分,玩家休息区。
柠檬是神与畜的其中一人,这是无可抹灭的事实。
那个组织和它所效忠的主人一样神秘,只要高宇维一声令下,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都要达到高宇维希望的结果。
不过,为什么他们这么忠诚呢?
柠檬心里曾有这样的疑问,直到她慢慢熟悉神与畜,了解里面每个人的故事后,她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高宇维救过他们的命。
知道答案后,突然发现问题本身并不难,没有什么比生命重要,把自己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人,毫无疑问,绝对是一辈子都无法报答的救命恩人。
高宇维对于神与畜,就是这样的存在。
明白这点,柠檬也终于想通,为什么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永远无法打从心底效忠高宇维,因为她的命没有被高宇维救过。
她曾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出生在普通人家,父亲是工人,母亲在农场工作,每个月要缴房贷、报税期间常常头痛的那种小家庭。
柠檬完全忘记那些事了。她和杰森不一样,杰森只要翻阅记忆档案,就能想起所有事;她是人类,对三岁以前的记忆非常有限,否则,她不会完全记不起父母的长相,也忘记原本的名字。
因为那该死的「天赋」,高宇维用非常高的价钱,把她「买」了下来。父母并不是不爱她,而是他们觉得,孩子跟在世界首富身边,才不会像他们一样没出息,而且高宇维出的价钱,他们十辈子都用不完。
柠檬不恨她的父母,反正也记不得他们,恨并没有意义,相较之下,她恨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自己有那种「天赋」,让神与畜的身分永远绑住她,就像乌龟与龟壳,她永远无法摆脱,只能带着龟壳活下去。
对柠檬而言,神与畜或许是带来痛苦的存在,但无可否认,她也从神与畜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一个人来到一楼的监控室前,紧闭的大门旁边有个电子密码锁,柠檬当然不知道密码,不过,这并不会构成她进入监控室的阻碍。
神与畜的第十二号干部,在成为神与畜前,是曾经盗取过百大银行金库的盗贼,是世界有名的通缉犯,因为那个人,柠檬发现世界上没有一个锁是解不开的。
她伸手,在电子密码锁的萤幕输入一连串奇怪的数字,再输入几个英文字,按下确认键,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门就被她打开了。
全世界的监控室都长得差不多,不外乎很多电脑和好几个电视萤幕,不过,玩家休息区终究是高宇维的建设,连监控室都有一个篮球场大,长长的桌子总共五个座位,每个座位各一台电脑,而在长桌前方,占满一整面墙的大萤幕分割成好几个视窗,视窗里是玩家休息区每台摄影机所录下的影像。
五名b级机器人各坐在电脑前,专心处理他们的工作。柠檬轻轻把门关上,不是五名机器人的反应迟钝,而是她的动作完全没有声音。
神与畜的第七干部,也就是江云格,他被谢绿当成猫并不是毫无根据,那个人某些方面真的和猫一样,不论开门、走路、拿东西,江云格的举手投足都不会发出声音。
柠檬并没有因为脚步放轻,走路速度就变慢,她的动作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就是没有声音而已。
她缓缓走到电灯开关的地方,按下去,整个监控室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
五名机器人还没反应过来,才刚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闯入监控室时,柠檬在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部强制关机。
她打开灯,五名机器人一个个倒在地上,不知道他们是机器人的话,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神与畜的第十四号干部,是一个脑子不大正常的科学家,对机器人尤其有一套,柠檬那两枚会弹出长针的戒指也是那家伙发明的。多亏那位科学家,柠檬知道每台b级机器人的左耳后面,都有一个强制关机键。
「……。」
确认机器人都不会动后,柠檬才松下紧绷的神经与肌肉,把目光聚焦在监控室的仪器上,她坐到其中一张椅子,搜寻电脑里的档案,找到三月二十九日凌晨十二点,西侧楼梯各楼层的录像。
她把西侧楼梯的监视影像全部点出来,从地下室到二十楼,楼层与楼层之间监视影像。视窗一个个在大萤幕中整齐排列,尤其是六楼到七楼的六号摄影机,柠檬特别把这台摄影机的影像放大,放在萤幕的正中间。
和顾尔说得一模一样。
大概凌晨十二点三十分时,柠檬清楚看见,那些失踪的五十二名玩家,一个个来到西侧的楼梯间,六楼以下的玩家往上走,以上的玩家都往下走,就像说好在特定时间时,去参加某个聚会一样。
他们彼此没有交谈,表情凝重,连对看都没有,仿佛行军中的军队,一股脑儿往目的地前进。
录像的画质还算清晰,柠檬也在六号摄影机看见,失踪的赖梓柔和很多人一样,从六楼来到楼梯间,开始往上走,模样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然后他们就不见了。
往上走的玩家,从六楼往上走后,就不见了;往下走的玩家,从七楼往下走后,也不见了。
他们不是突然消失,简单来说,往上走的玩家会出现在四楼上五楼、五楼上六楼、六楼上七楼的摄影影像中,但七楼上八楼的摄影影像就看不到他们;往下走的玩家会出现在十九楼到七楼之间的影像,但七楼下六楼的影像就看不到他们。
总共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全部的玩家都不见了,西侧楼梯又恢复深夜的寂静,一个人都没有,仿佛中间有个黑洞,他们全被吸了进去。
「……。」
柠檬把重播影片好几次,每次的收获都一样──没有收获。
四楼开始才是玩家的房间,二十楼是顾尔的办公室,照影片看来,玩家都没有离开楼梯、进入任何一个楼层,但顾尔却说,受害者之一的玛莉.托马斯求救时,说自己在六楼遇害。
这真的很奇怪。
柠檬改搜寻凌晨两点、六楼全部的监视影像,别说玛莉.托马斯,六楼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就算没睡,也不太出房间,一个人都没有是很正常的现象。
玩家休息区为了尊重隐私,房间内都没有装摄影机,无法排除玛莉.托马斯在房间里遇害的可能性。
柠檬咬了咬下唇,发现事情比想像中麻烦。
顾尔有那张照片,可以说杰森是凶手,而柠檬找不到杰森不在场证明的证据。
那些玩家到底去哪里?他们为什么要去楼梯?她必须先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能知道凶手的身分。
面无表情的柠檬难得叹了口气。
原来神与畜的人不在身边,是这么麻烦的事。
她是一个表情有限的女孩,又是一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女孩,所以,外人很难去判断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
柠檬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没有收获,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而且,她还要去一楼大厅等水母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