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言大多数时候都有些不解风情,但是偶尔那么一两句软和话又能让她有种突如其来的感动,能原谅他之前许多的不解风情。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她真的还算不错,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老夫人的生辰很快就到了,陆谨言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要人物,早早地就出去招待客人,而江婉容被院子里的一些事儿绊住手脚,一时耽搁住,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她本就是迟到的,更不好大张旗鼓,顺着墙壁往里面走着,正是因为这样刚好瞧见了一场笑话。
原先是以陆锦芷也就是郡王妃为首的一群人在讨论平北侯府的事情,多加称赞老夫人有福气,子孙后代皆是钟灵毓秀、孝悌忠信之人,说着说着就说到陆谨言身上去。
陆谨言三元及第出身,高中状元御街前游行时不知迷了多少女儿家,其中就有人说了一句,“陆尚书还是最为本事,在一众朝臣中就数他最为年轻,站在一起时能让人一眼就看见了。陆江氏真是好运气,嫁了个如意郎君。”
陆锦芷笑容淡了些,一旁身着紫色撒花长裙的女子哼了一声,嗤笑着:“这就叫好运气了,你们怕是忘了陆尚书成亲之前养的两房妾室,听说这还不止,外面还有不少风流债,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有陆江氏这样的好忍性。
虽说万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可若是时候我替我的女儿相看人家,也不会为了攀高枝将她随意许配了。”
说话的是万阁老的长房儿媳妇秦氏,她虽说话张扬,可也是有底气的,毕竟现在宫里最得宠的万贵妃就是她的小姑子。
而她之所以这么针对江婉容,话里话外都在贬低她,无非就是因为当初她想要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陆谨言,最后却被拒绝了,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万家那点事儿又是瞒不住的,众人虽然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可还是恼火她这种嚣张的态度。在座的都是家里有些权势的,不存在谁怕了谁。
立即有人用帕子捂着嘴,笑着往她的痛处上戳,“该不会是您没能和平北侯府结亲,说话才这样酸溜溜的吧?”
“你!”秦氏被戳破了心思,面色一急又冷笑一声,“我酸什么了,你们还当真以为陆江氏嫁进来有多快活?我可是听说了,陆尚书原本也不喜欢她,碍着陆家老夫人开口,才将人给娶进门来。不过他对陆江氏的态度也冷淡得很,毕竟还有两个温柔貌美的妾室,这高低对比一眼就能看出来。白担了一个名头,却没一点嫡妻的底气,我酸她做什么。”
秦氏对江婉容印象不大好,这时候便拼了命的踩低,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锦芷,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要是真的说羡慕,我也是该羡慕郡王妃。这京城里啊,若是说恩爱的头一个就要数郡王和郡王妃。”
“您说这样的话,我可是担待不起。”陆锦芷抿着嘴唇笑,好意地说:“我听说三哥对陆江氏也是好,你们不要胡乱猜测。”
“这好不好可不是嘴上说说,大家伙见到的才是真的。比方说吧,”秦氏吊着眼尾,伸手在陆锦芷的袖子上摸了摸,笑着说:“这是苏绣吧,是不是蒋娘子的手艺,没有个两百两怕是拿不下来吧。还有这首饰,这穿戴,这才是实打实的好,旁得说说什么都是虚假的。”
陆锦芷对自己的这桩婚事也是自得,虽说各家都是有家底的,谁都有拿得出手的衣物首饰,可像她这般将银钱用在穿戴上夫家还没有半句不是的,极少。
可当着这么多人,她也矜持地说:“就是一些普通的玩意,穿戴着玩吧,也亏是长乐公主和夫君待我不错,这方面由着我。”
众人也顺着夸赞起来,将她吹得天上地上有的没的,江婉容顿时有些牙酸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着急站出去,真的要是去了那就是明晃晃在打陆锦芷的脸,她虽然为自己是个厚道的人,追根究底就是才进平北侯府她不好得罪太多人,所以准备带着丫鬟一起绕个路。
谁知道她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秦氏就看见她了,问了,“谁在那里站着,怎么也不过来。”
既然被看见了,她也不好就这样走掉,转过身来向众人打了个招呼。
前脚在一起说别人的不是,后脚就看见当事人就站在旁边不知听了多少,众人都有些尴尬,氛围一时间都古怪起来。
秦氏自然也是认得她,见她打扮素净,佩戴的首饰也不是什么昂贵的样子,眼睛珠子一转又想了一个主意,态度立刻亲热起来,“你也过来说说话吧,我们先前还在说你呢。”
她眼里的挑衅只要是个不瞎的,都能够看得出来,众人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隐约预感到有一场大战要发生。
光参加宴会多无聊,就得要这种直接刺激一点的事情来调剂生活。
江婉容恍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命格就是犯小人,她一向是不管背后的闲言碎语,可当是别人挑衅过来,她也绝对不是忍气吞声的。
视线在在场的人面前一一扫过,她牵了牵自己的裙摆,将腰挺得更直一些,笑盈盈地说:“好呀。”
秦氏也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停顿了一会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江婉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类似于“你今年多大了”,“在平北侯府生活得习不习惯”此类的问题,倒是将周围人都听得眼睛发直。
她们都准备好瓜子,想好了等会拉架的方式,结果就……
就这?
江婉容的回答多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
秦氏喝了一口茶,貌似不经意地问,“听说陆尚书还有两房侍妾,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貌美。”
“万夫人心思真细,连这种小事也记得清楚。她们的相貌吗,应当算是好的吧,不过我不大清楚。”江婉容看了秦氏一眼,露出一个笑容,又很快偏过自己的头去,回答得要多风轻云淡有多风轻云淡,“就算是一个姨娘,也不过是和丫鬟而已,我也就没太在意。”
她一向是嘴巴毒,就差明着骂秦氏,我夫君的妾室我自己都不在意,记得不清楚,你一个外人倒是关心得很,比我还清楚了。说得好听点叫你心细,说的不好听你一个隔着八百里的长辈这么关心我院子里的事打得是什么主意。
在场的真没有几个笨的,这话弯弯绕绕一琢磨,全都明白里面的意思,有些人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声音来,惹得秦氏黑着脸瞪了过去。
那人执着小团扇扇了两下,望着天上说:“今天还有点热。”
秦氏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落下面子,心里自然不痛快,阴阳怪气地说:“都说陆夫人伶牙俐齿,我今天也是见识到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今日也是老夫人寿辰,你怎么打扮的这么素净,身上也不带个首饰。”
江婉容想着我最贵的都穿在身上了,还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不过她倒是真的懒得争论,为了些穿戴好不好的问题当众和人争论真的有些掉面子,又没什么好处。
她此刻的突然沉默,却助长了秦氏的气焰,秦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凤尾簪,刻意将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露了出来,让众人瞧个清楚,“你若是没有,也提前置办一套,平北侯府家大业大,就独缺了你这么一份吗。”
江婉容倒是诚恳来了一句,“是我自己不爱戴首饰。”
秦氏只当她嘴硬,开始嘲讽起来,和陆锦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最新的首饰,间或朝着江婉容看上一眼。
坐在江婉容旁边的妇人突然惊讶地出声,众人寻声望过去的时候,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了一声,“我瞧着三少夫人这衣裳的料子,有些像浮光锦。”
“别开玩笑了,她能穿的起浮光锦,我就……”
“就怎么样?”
秦氏顺手将头上的金簪拔了下来,得意洋洋说,“看见没,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这颗红宝石还是当初西域进贡过来,比这成色还好的可不多见了。要是陆江氏身上穿着的真的是浮光锦,我就将这根簪子送给她。”
这可真的是大手笔,秦氏虽说人不怎么样,东西可真还是好东西。
有人早就看不惯秦氏,打着擂台般顶了一句,“谁知道你说的是这是假。”
“这有什么假的,这么多人在场,我难道会反悔不成。”秦氏不屑道,她打心里就没觉得陆江氏那穷酸样能穿得起这么好的料子。
秦氏既然这么说了,众人又围过去问江婉容她身上到底是什么料子。江婉容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闹成这样,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这确实是浮光锦。”
这一声将时间都给暂停住,众人脸上都是惊愕。
她随手将裙摆一牵,让裙摆在空中掀起了一个大弧度,阳光照射上去,银光闪闪如同波纹一般,美得不像样子。
众人这下子是真的都吃惊了。
物以稀为贵,首饰什么的谁家没有一两件,可这浮光锦还是真的没有。
有人眼热起来了,连忙追着问:“这是从哪里买的?”
“我也不大清楚,这还是谨言寻来的,说是刚巧遇上了,知道我喜欢便买了过来。”江婉容也不扭扭捏捏,大方承认:“我也是第一次穿出来,觉得像是在穿金子一样,生怕磕着碰着坏了衣裳。等今天过后,我都恨不得将它捧起来。”
她说着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倒是惹得众人笑了起来,原本发酸的人心里也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说实在的,不管是家中资产丰厚或是入不敷出,没有一个人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明里暗里炫耀,尤其是炫耀自己没有的东西,这和在人的心口上插刀子有什么两样。
有人想起来了之前秦氏的那一番话,又都看着秦氏笑了出来,仿佛已经听见了啪啪的耳光声。
秦氏黑着一张脸,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唐家大夫人连忙叫住她,“你走了就走了,倒是将东西给留下来啊,你知道长辈总不至于赖了小辈这么点东西吧。”
她还是真的想赖,这支簪子价格还是其次的,背后的意义才是最贵重的,这可是宫里头贵妃赏下来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知道要脸,心上滴血一般将簪子扔到桌子上,冷声说,“一根簪子罢了。”
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走了还不算完事,今日的事情说出去,能够人在背后嘲笑秦氏一整年。
先前认出浮光锦的妇人好心地和江婉容提了一句,“这次万夫人怕是要记恨上你。”
就是没有这么一出,秦氏对她的态度也未必能多好,江婉容倒不是很在意,正要同她说话时,陆锦芷就走了过来。
陆锦芷和徐氏的相貌有些相似,只不过过分消瘦,走了这两步路都有些轻喘,精致的妆容之下还是能看出病态来。她闺中时身体倒是健康的,出嫁生子之后,身体一下子就垮了,可江婉容也没想到她的身体会差成这样。
她倒是直接说了来意,“这是三哥送你的浮光锦吗,真是好看。我之前也一直想买一匹,还托了侯夫人帮忙看看,一直没遇上心里还一直遗憾呢。不过我听说祖母将她的那一匹也给了你,你既然有了三哥送的,想必另一匹也不需要了,不知能否让给我?”
她的话倒是温温柔柔,却隐有压迫的意思,不然不会提到了徐氏,只是江婉容不明白,她以为这样她就能妥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