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江氏才入侯府多长时间,怎么就急火攻心了?她为人向来和善,不曾与人争执过。我求娶时,曾说过要护着她一辈子,这才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向她的长辈交代?”
徐氏想他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江氏刁钻难缠的很,同和善两个字没有半分钱关系。
原本她还算是占理的那一方,现在她倒是要低声下气,她憋着一肚子火,还想要说些什么。
陆谨言就先截断她的话,“有些事情我不想同您争论,等大伯和大哥回来,我再同他们说。圣上今年要选用新人,吏部的事积攒得也多,只空了这么长时间,我就先进去看看婉容,就不在这陪您了。”
徐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她记得清楚今年是她的大儿子升迁的关键时期。她见陆谨言阴沉着一张脸,在这个关口上她也识趣地没有多说,只保证着:“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夏哥儿,婉容这里实在是对不住了,后面缺了什么,只管派人去我那里取。”
陆谨言点了点头,就让丫鬟送她离开,转身就要进屋子里。
留在偏厅等着的陈大夫连忙走了过来,叫住他,“陆大人,小人有些事情想同您说。”
陈大夫也算是他的心腹,医术出众不说,为人也极其原话,用白话说,就是很会看人脸色。现在明眼人都知道他急着进去去看自己的夫人,却在现在开口将他拦下来。
“很急?”陆谨言偏过头,眉眼冷冽。
陈大夫被这气势压得心头一跳,可还是医德占了上风,拱手回话,“是。”
陆谨言猜想他应当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眼光在墨绿底白萼梅的帘子上停顿良久,步子已经往外迈着,“跟我过来。”
两个人随后去了外院的书房,外面侍卫把守着,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来。
“发现了什么问题吗?”陆谨言背靠着黄花梨木的圈椅,十指交叉叠放在桌子上。
“夫人原本只是些皮外伤,养个几日就能好。不过在捉脉的时候,我倒是发现些东西。”陈大夫捏了一把还没有剩下几根的胡子,慎重地说:“夫人先前应该是中过毒,身子有损,怕是子嗣艰难。”
陆谨言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双手松开坐直了身体,“你可确定?”
“我行医这么多年,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不过不是今期中的毒,应当是已经有一段时间。”
那这就是说,在承恩侯府的时候她就已经中毒了。承恩侯府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真正能下手的会是谁?
他原本是不想怀疑江老夫人,因为如果是她,事实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子嗣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可若真的是江老夫人动的手,那便是一手将她教养长大的嫡亲祖母给她下了绝子药,生生地要了她大半条命,这个事实她能接亲得了?
他思绪翻涌,问:“这件事情有几个人知道?”
陈大夫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之前不曾透露过口风,“先前众人都在,我不好言明,只对您说了。”
“那就不要告诉任何人。”
“夫人也是?”
“嗯。”他应了一声,之后是长久的静默。
日头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将最后一点光也吝啬地收了回去,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掺了白的暗色,给人以一种逼仄的压迫感觉。
终于,他又开口问了,“可有医治的法子?”
“有倒是有……不过药材难寻,且只有……一成把握。”陈大夫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都是什么事情,“这成或是不成,得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烦请您尽全力医治我的夫人,若是缺少什么药材,我可派人去寻。”
陈大夫点了点头,离开之前,听见那位年少时就已经手握重权的青年轻慢的声音,“若是有一天她问起,便说是我早年中了毒,体内余毒为清,不适宜有孩子,你可明白?”
“老朽明白。”
陈大夫想陆大人对自己的夫人真的称得上是情真意重,只是这份感情经过岁月的研磨不知道最后还剩下多少?
而陆夫人啊,日后没了夫婿的宠爱,也没个子嗣傍身,年老色衰之后有新人进门,她能靠得了谁?
那是一个可怜人,他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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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雪做了一碗冰沙,浇了牛乳之后,又在上面淋了一层酸梅酱,酸酸甜甜直接刺激味蕾,这大热天气里用上一碗最是爽快。
江婉容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只吃了几口就住嘴,问妙菱自己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在知道陆谨言已经回来了之后,她往外面看过去,“那他人吗?”
“三少爷和夫人谈得不大愉快,后面和陈大夫去了前院,像是有事情谈,估摸着过一会就能回来。”
“夫人那边怎么说?”江婉容抬起头。
“夫人说是会好好管教小少爷,旁的也没提,三少爷说这件事情会直接去找侯爷。”妙菱想了想,凑了上去附在她耳旁将听到的话又学了一遍,才说:“看样子三少爷是真的发了火,就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被人搅浑水,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上她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被人白白恶心了一会,却又不能真的把陆谨夏拉出来打上两耳光,不然就是她的不是,毕竟可没有一个大人真的去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就为了这么件事,她心里一直堵得慌,就连陆谨言过来时,也是冷着一张脸。
陆谨言摸了摸她的头顶,笑了一声,“还生气呢?”
“怎么,你也要来和我说,让我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江婉容转过身子去,用银片拨动烛芯,拨了两次,前端的棉线芯软趴趴地浸在烛油里,她一时心烦,直接将那一撮火苗按灭了。
这一方区域暗了下来,远处燃着的烛火遗落到这已经没剩下多少,只能够供人看清一个大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影影绰绰,却意外让人放松下来。
或许是因为在这种光和影交错的模糊中,所有不满,愤慨和埋怨都有了遮挡,不用她去仔细遮掩,费心算计。
她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我也没那么生气。”
话刚说完,后背便贴上来一个宽阔的胸膛,她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向前方倾去,动作中透露出一种抗拒。
陆谨言应该是察觉到,不过也没有在意,伸过手将女子把抱在怀里,“我管他做什么,你才是我的夫人,旁人又不是。”
他声线偏低,刻意放慢了声音温柔说话时,总让人有一种他在哄你的错觉。
江婉容想今天要不是绯珠和她都受了伤,只是口头上被人打压两句,就冲着这声音,她都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计较。
可偏偏不是,她叹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要我装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我肯定是不行的。”
“我知道,这事不用你来操心,我心里自然是走自己的打算,会给你一个交代。”男人像是有些疲惫,将她抱得更紧些,头自然而然地埋在她的颈间,透露点风声,“他那个性格本身就不是好的,在府里还有人纵容着,可到了外面总有他受罪的时候,你又何必计较。”
“你的意思是……”
“嗯,所以不必着急,也不必怀疑什么,我还没有向着外人的习惯。”
得了这个保证,江婉容倒是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心头的事情落下来之后,她才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来,“你怎么了,像是心情有些不大好。”
“平江来报信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匆忙赶了回来。”
“我是装的,不然和一个孩子吵吵闹闹有点难看。要是……要是我们有个孩子,之后一定要把他教好。你忙着的话我就多花点时间,不过你也不能省懒,总是要把他教育好,不然以后成了一个祸害,别人还要在背地里戳着脊梁骨骂我们。”
江婉容将事情想得很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和他都没有避讳这些事,很有可能她的肚子里就已经生出一个芽儿,也不知道今天被那个混球撞了一下有没有事儿。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陆谨言忽然难受起来,心上沉甸甸地堵着慌,他不由错开眼去,笑着问:“你就那么喜欢孩子吗?”
“很喜欢,像二嫂家的清禾和清东,软乎乎的,还很香。”
她掰着手指头,慢慢数着小孩子的优点,然后侧过脸去额头抵着男人的太阳穴,亲了亲他的脸,弯着嘴角,眼里都是亮晶晶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呀,不管是像你还是像我,肯定都特别好看。”
而且从私心来说,他们两个的婚事现在看着美美满满,实际上没有感情基础有没有利益的牵扯,谁知道哪天有了什么冲突,会不会脑子一热一拍两散了。而一个血脉相同的孩子,会是联系他们的纽带,也只有有一个孩子,才没够让她感觉到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不是两个在一起凑过过日子的人。
她长久没有听见男人的回答,眼睛眨了眨,笑容也淡了一点,“你……你不喜欢吗?”
“我倒是还好,有了也喜欢,没有也无所谓。”陆谨言不由地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一些,似乎这样亲昵的姿势才能缓解内心的躁动不安来。
在朝堂上与群臣对峙不落下风的陆尚书,此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天才开口说:“要不我们晚几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