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过后,何源坐得笔直,小腿上是火辣辣的疼,他低头朝桌子下面看去,只见右腿小腿骨处黏着一长条很宽的透明胶带,左腿的已经被完全扯掉,一半黏在陆臻衣服上,悬在空中的那一半还挂着几根黑色的腿毛。
何源心痛,还异常愤怒。
他瞪着陆臻,脏话脱口而出:“我草|你妈!陆臻你死了!”
因为冲动,因为愤怒,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是上课时间,更没有压低声音。
骂完,又朝陆臻踹去,但是他的鞋带被系在桌腿,还是死结,这一脚,整张桌子都翻了,朝着陆臻的方向倒,陆臻身手敏捷,闪身站在过道上。
桌子撞到前面的桌子,发出巨响,桌面上的东西更是“哗啦啦”全掉了下去。八壹中文網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何源被拽着往前再去,小腹撞到桌子上,差点栽过去。
惨叫、咒骂、重物落地。
多种声音在前后几秒内接连响起,组合在一起极其惨烈,堪称车祸现场。
不说班里同学听到动静,纷纷回头看向他们这一角,便是隔壁班的林一舟都探头过来了解情况。
陆臻看着何源皱了皱眉,倒吸了口冷气,非常同情他的遭遇。
尽管是因为他失手造成的。
最近新出了一款单机手游,何源熬了一个通宵才打通关,今天白天都在教室趴着睡觉,叫他打球都不去。
现在天气渐暖,已经进入初夏,有的男生怕热,早都换上短裤短袖。
向意知和何源同桌,一直以来俩人上课都不听讲,开发了许多双人娱乐项目,但是今天何源一直在睡觉,她就很无聊,然后一不小心注意到何源裸露在外的腿毛。
正巧时窈被叫到办公室,陆臻也闲得无聊。
俩人一合计,便打上何源的主意,准备趁着他睡觉捉弄他。
原先他们的计划要温柔许多,像是下课时候,捏一点胶带把何源弄醒,至于鞋带是为了不让他乱动,然后边恐吓边扯胶带,让他叫爸爸等等。
谁知道会发生意外呢?
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基本都回家了,年级主任负责来回巡视,维持纪律。
刚才那一系列声音实在造成了很大的动静,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引人注意,自然而然将李申引了过来。
李申到的时候,现场狼藉一片,一个蹲着解鞋带,另外三个站在一旁围观。
他教学多年,什么把戏没见过,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问都不用问,直接把时窈他们四个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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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幕笼罩,月亮昏晕,旁边缀了几点疏星。晚风拂过,枝头树叶沙沙作响,走廊顶端安了几盏白炽灯,飞蛾绕着飞行。
时窈、陆臻他们四个在走廊上罚站,背对着墙,站成一排。
李申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们四个中间,叭叭叭说个不停,抑扬顿挫,还特别有节奏感,与此同时,视线从最左边挪到最右边,又从最右边挪回来,一眨不眨盯着他们。
忽然,何源抬手抓了抓耳朵。
瞬间就被李申看到,李申呵斥道:“干什么呢你!站好!”
何源手臂垂在身侧,解释道:“老师,我耳朵痒。”
李申瞪他:“我看你是皮痒了。就你事多,别人怎么不痒。”
说着他看了时窈一眼:“你痒吗?”
时窈摇头。
看向向意知,向意知摇头。
看向陆臻,陆臻也非常真诚的摇头。
何源:“……”
以陆臻为首,何源、林一舟、郑途风等天天犯事,被学校通报批评,早都在年级主任面前混了眼熟。
李申走了两步,站在何源面前,单独教育:“看看人家陆臻,以前跟你一块玩的,现在多老实多听话。再看看人家时窈,单科成绩都比你总分高吧,还不知道学习!玩什么玩!还有你同桌,人小姑娘多听话。现在三个人都被你连累的出来罚站,你不内疚就算了,还不知悔改。”
何源:“……”
现在不是他们三个联手拔我腿毛,欺负我的时候了:)
经他这么一动,李申的火力都集中到何源身上,对着他又是一顿怼。
有对比才有区别,完了,他看其他三个人越看越顺眼。
临走前,李申对时窈他们和颜悦色,手指点了点:“你们三个罚站到这节下课就能回班。”又瞥了眼何源,冷着脸:“何源今晚上就在走廊上站着听课。”
何·背锅侠·源:“……”
我就睡个觉!单纯的睡个觉!
晚风从走廊穿过,陆臻余光看到时窈被卷起在空中翩飞的裙摆。
他看了向意知一眼,作为新晋助攻的向意知自然懂他什么意思,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和陆臻交换位置。
时窈正在想文理分科的事情,没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忽的,腕骨处被人戳了两下。
她抬眸,原来蠢蠢的蘑菇发型已经长长了,刘海在眉下,稍有些挡眼。
陆臻低垂着头,脑袋向时窈那侧歪了歪,对视几秒后,小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牵连到你了。
时窈微怔,皱了下眉,很快明白他什么意思,回道:“没关系。”
她脸上没什么情绪,陆臻心里打鼓,有些不安,漆黑的眸子暗了下来,又补充了句:“你别生气。”
“嗯。”时窈勾了勾唇角,语气柔和:“没有生气。”
唇角弧度非常标准,和刚认识她时的微笑一样,很明显的安抚,没有到心底的敷衍。
陆臻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那次约会看电影是在周六。
当天晚上、第二天白天,陆臻都有和时窈发消息,但一直没得到回复。
陆臻挺郁闷的,明明分开的时候时窈心情还不错,便是以前不耐烦理他的时候,也会抽着给他回几条。
但是现在,一天一夜都过去了!还不理他!
周一开学,时窈变化更明显了,表情淡淡的,和她说什么都是随声附和,估计都没听到心里,对着陆臻就只剩下“嗯”了,和以往不想理他时,故意摆出来的冷淡不一样,是很明显的疏离,要和他拉开距离。
原本陆臻还想就不回消息这件事和时窈讨价还价,要点好处,但是对上她的视线,什么都说不出口。
陆臻很委屈,这约会以后感情才刚有点进展,对方态度明显软化,还没进一步攻略呢。
就一天两夜没见,睡了两觉就回到解放前。
不对,是连解放前都不如!
因着时窈冷淡的态度,陆臻对她小心翼翼起来,上课更是不敢打扰她学习。
之后几天,陆臻悄咪咪观察时窈,反思自己,苦思冥想自己是哪点做的不好,让时窈不开心了。
这还没得出结论呢,时窈连夜自习都不上了!
陆臻又想多了,开始怀疑时窈是不是不想和他坐同桌,看见他就烦啊。
越想越觉得受伤,但是对上时窈的目光,他又犹豫不决,问不出口,生怕时窈说是。
……
“你别笑了。”
陆臻抿了下唇,手指抬至半空,想将时窈的嘴角压下来,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没忘记上次抓住时窈手腕,她冷冷的目光,好像很排斥。
时窈:“嗯。”
如果是以前,陆臻知道时窈就是说讨厌也不会讨厌,便是得寸进尺,她也不会真的生气。
但是现在,他真的摸不准时窈的心思。
他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别生气。”
时窈:“嗯。”
一时间,陆臻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进行下去。
他手插进裤子口袋,倚着墙壁,有些气馁。
陆臻就是非常怕热的人,早早换上短裤短袖,深灰色的运动短裤在膝盖位置,口袋很大,他插进去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一瓶养乐多,是晚饭间打完球买的。
犹豫了一瞬,摸出来递给时窈。
陆臻手掌很大,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养乐多很小一瓶,躺在他掌心,两者组合在一起感觉很奇怪,现在给她,又有种哄小孩的感觉。
时窈看过去,默了两秒,从他掌心接过,轻声道谢。
指尖擦过手掌,两种完全不同的触感,陆臻心脏倏地颤了一瞬。
收回手掌,手臂垂在身体旁侧,他用拇指在掌心摩挲了两下。
晚风又温柔了一些。
何源还在旁边生闷气。
向意知很有职业道德,不好意思打扰陆臻和时窈。她左右张望,颇为无聊,忽的,注意到窗台上的东西。
方才,时窈连座位都没回,手里拿着一沓文理分科志愿表,便被李申揪了出来。
她顺手卡在窗户中间。
向意知抽出来,正反面翻了翻,问道:“这什么?文理分科?”
时窈往她手里看去,然后点头:“嗯,这几天填填,下周交上去,高二分科,重新分班。”
向意知随口问道:“窈窈,你准备学文科还是理科?”
时窈想了想,说:“不知道,还没想好,再考虑考虑吧。”
听罢,向意知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唉,我成绩不好,学理科简直要我老命,一年了,我数学都没及格过。窈窈,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做同桌了,好惨。”
她俩说话的时候,陆臻从向意知手中抽出一张空白表格,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这时,何源突然插嘴:“说得好像你俩现在是同桌一样,呵。”
语气里是满满的恶意。
向意知:“……”
被忽略了许久,生了许久闷气还没人关心的何源瞪了陆臻和向意知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圆圆真可怜,圆圆就是睡个觉而已,遭受无妄之灾,腿毛没了就算了,还要被罚站,罚站就算了,凭什么圆圆自己要罚站到放学。唉,圆圆好可怜。”
时窈:“……”
认真来说,她也好可怜,就是刚好进教室,刚好站在桌子后面,连当事人都不算,也要被拉出来罚站。
对着其他人,陆臻就是理亏也非常横,在何源腿上踹了一脚,谴责道:“你他妈好意思说,就一点破事,叫得那么惨,你当杀猪呢!要不是你乱叫,我们能陪你一块出来罚站吗!现在还怪我们,有脸吗!”
说完,看了眼时窈,像是在征求她的赞同。
坐一起久了,向意知也是极会坑同桌的人,立刻附和道:“对啊!臻哥说得对!你哪来的脸!”
时窈:“……”
硬着头皮点头:“嗯。”
何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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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下课铃响,时窈他们三个从后门进班。
她把意向表分发下去,向意知从何源桌子上随便找了个本子和笔,顺给窗子递给何源,幸灾乐祸:“加油哦!好好学习!”
何源:“……”
因着这个小插曲,时窈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临近月考,又是晚上的课,学生累了一天,精力大多不集中,不适合讲课,所以老师都是带着卷子来的,从第一排低下去,让趁着课上写完,明天白天讲卷子。
放学后,时窈收拾好书包,向意知也早早收拾好,一起从教室出去。
沉寂许久的校园再次热闹起来,人潮涌动,校园里建有车棚,不少走读生都是骑自行车电动车来学校的,停在车棚里,放学后去前校门的路上也多了不少车辆。
刚出校园,时窈便看到停在正前方的梁如茵的车子。
她转头和向意知告别:“我妈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向意知挥手:“好的,明天见!”
其实向意知和时窈同路,坐公交的时候,两人坐同一班,向意知离学校近一点,先下车。时窈倒是不介意让向意知趁个车子,但是向意知看到梁如茵就怂,宁愿自己坐公交回家。
时窈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拉过旁边的安全带扣了上去。
梁如茵摁着屏幕,正在发语音条,聊着公司的事情。
等她结束后,启动车子,生硬的问了句:“放学了?”
时窈点头,又觉尴尬,随便找了个话题:“妈妈,你今天没事吗?”
梁如茵是事业型女性,平时工作很忙,所以晚自习放学接时窈的人有时候是她的助理陈想,有时候是时其桦,有时候是她,都不固定。不过时窈早上上学早,她和时其桦谁都能送,无非就是提前去公司处理公务罢了。
两人干巴巴聊了几句,话题便进行不下去了。
狭窄逼仄的车厢里气氛诡异,又格外安静,时窈侧过头,看车窗外成片的霓虹灯飞快掠过。
过了会儿,时窈想到文理分科的事情。
她开口问道:“妈妈,我们高二分文理科,我学文还是学理?”说完,她又补充了句:“老师说我数学好,文科成绩也稳,学文科会轻松一点。”
恰好碰到一个红绿灯,梁如茵踩了刹车,转着方向盘,紧跟前面车辆。
片刻,她开口,语气略有些嫌弃:“学文科毕业能干什么,去你爸公司当个文秘,有什么出息。”
时窈没吭声。
梁如茵直接替她做决定:“选理科。数学都能学好,其他科肯定没什么问题,学不好还是没好好学,给你请的家教都是名师,别人掏钱都请不来,以后补课认真点。”
时窈“嗯”了一声。
其实一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了。
之前时窈住学校附近公寓,梁如茵和时其桦又经常有应酬,都不在家吃饭,便把家里做饭的阿姨辞退了,只每周请家政来打扫一次。
现在时窈每天都在学校食堂吃饭,回家后已经很晚了,就没再请阿姨。
到家后,梁如茵让她写完作业早点睡,自己便去书房打电话。
回到房间后,时窈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出来后,从书包里翻出没写完的卷子和资料,没注意,夹在中间的养乐多滚了出来,落在地上。
时窈弯腰,半干的短发垂了下去,掠过脸颊。
捡起养乐多,摞在卷子上面,她盯着看了几秒,倏地想到那会儿陆臻小心翼翼又带了点讨好的眼神。
不应该出现在那双充满少年气的黑眸里,揉了整条星河的眸子应该发光发亮才对。
点亮台灯,养乐多被放在台灯旁边。
时窈收拾好书桌,打开卷子,很快进入状态。
全部做完后,她活动了下肩膀,在后颈捏了两下,把桌子上的草纸、垃圾等一股脑扫进地上的垃圾桶。
到养乐多的时候她犹豫了一瞬。
叹了口气,最终拿着空瓶走到卫生间,清洗干净,灌了四分之三的清水,路过窗台,在土养绿萝上掐了一片叶子,插进瓶子。
摆在台灯下面。
一抬头便能看到。
带有红色字样的瓶子,绿油油充满生机的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