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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隐士修行(1 / 1)

夜色深浓之际,曹遄收拾妥当,准备上路。妻子贤淑稳重,儿子聪明懂事,都不必他挂怀,二弟闲散豁达,三弟已开始学着平衡与妻子与妾室的关系,四妹佳期将至,正憧憬着与苏府二公子的和美日子,殊不知苏烈夫妻多么不怀好意、不好对付,还有他们的独子,更是个混世魔王……他轻轻地叹气,朝向父母的寝院遥遥一望,终究运行上好的轻功飞檐走壁,出了王府,催动守候在外的良驹,坚定地奔赴金刚峡谷。“走了?”

书房里灯火摇曳,庆王放下书,见刚刚被自己唤进门来的管家谨慎地点了点头,不禁感慨道,“公主还真是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啊。”

提及公主,曹自成自然更为谨慎,从头到脚冻起来了似的,分毫不动。“呵呵,你紧张什么?没出息。”

不知怎的,庆王觉得管家的样子很好笑,放下书,在屋中自在地踱步。管家这才解了冻,斟酌着问道,“王爷,我斗胆问问,大少爷给您留的信上可提及了金刚峡谷?”

庆王向来器重、信赖管家,因此并不避讳什么,“说是公主有一柄戾气深重的残剑需要圆满,放眼天下,公主觉得唯金刚峡谷内的隐士可期成事,遂命他速速前去办理。守珪觉得既然与公主有约在先,就要信守诺言,任凭调遣,因此无论如何都要走上一遭。”

“这么看来,公主势必是知道一些大少爷同濮老的渊源,才会这样笃定地调度……可是,这世上并无几人知晓此事啊。”

庆王停下脚步,眸色深邃,“所以我才说她手眼通天啊。当初她受守珪所托,做了扯淡的媒人,我便在心中隐隐地想,她这般行事,究竟图什么?守珪虽是王府的嫡长子,却也并无实权,在其眼中能有什么实用价值?完全没有料到人家看重的是守珪的潜在价值,如今还真就派上用场了,倒是实实切切地给我上了一课。”

一路未歇,直至置身于金刚峡谷之中,曹遄方才下了马,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料想一场大雪即将降临。牵马行过千难万险,终于见到了一片熟悉的松林,大雪也铺天盖地而来,像是特地表达某种意思。曹遄酝酿了一番情绪,呼出一口热气,脚步坚定地穿过松林,来至一座庭院面前。恶灵兽正挥动着庞大有力的墨绿翅膀,在开阔平坦的院中饶有兴致地戏雪,见有人来了,似龙的头颅歪了一歪,火红的眼睛眨了又眨,终是露出罕有的温柔神色,迈步走到来客面前,低沉地吼了一声。一位俊朗的少年闻声而出,见大雪之中有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牵马而立,伸出手来抚了抚恶灵兽的龙角,而灵兽非但没有恼怒,活吞了大胆妄为之人,反而闭上眼睛,温和地哼叫了一声。“请问您是哪位?来此有何贵干?”

声音如雪,带着微微的清亮的寒意。“真是守珪啊,快进来吧。”

位于南向正中的屋舍之门开了,隐士濮舟朝曹遄招了招手,曹遄先是一愣,进而郑重地跪拜叩首,以洪亮之声道,“义父,多年未见,请受孩儿一拜。”

少年惊讶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濮舟爽朗一笑,“勇知啊,替为师扶你兄长起来,进屋说话吧。”

屋子里非常暖和,大大小小的书箱整齐地码放着,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窗边摆着一张上了年纪的床榻,眼前的案几也是老物件,泛着被岁月摩挲后的温和光泽。“您还是老样子。”

曹遄觉得心情非常复杂,隐士的日子清苦得很,他在此陪伴了义父两年,流了很多泪,吃了不少苦,但是,那两年确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此后,他变得不一样了。叙旧良久,濮舟忽而用手一指窗边的床榻,“原本你这兄长就是睡在那里的。”

岳勇知“哦”了一声,不由地抚摸了一下分外高挺的鼻梁,“兄长”这个字眼儿让他有些……不自在。虽说眼前之人算是义父的侄子,又是师父的义子,因此从哪里论起来,此人的确都是自己的兄长,不过呢,勇知依然觉得曹遄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日册封之后,必将会接管了整个王府,所以这段极为短暂的与莫名坊关联之往事,最好不要再发展出新的枝杈了。曹遄的视线滑过少年的面庞,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声回应义父道,“当年我还小,被恶事缠身,终日惶惶,父亲与堂伯常年在外征战,闻听此事极为震惊。堂伯与您相识于少年,友情深厚,遂书信一封,言辞恳切地求您暂时打破清修的日子,勉为其难地收留我。”

坐在身边的岳勇知听到此处,朝向师父低声道,“我也该去烧菜了,您们难得重聚于此,我尽力做几道可口的小菜,再配上一壶酒,才好畅谈尽欢。”

濮舟将极为有力的手掌按在徒弟的肩上,“孩子,你做菜的手艺确实不凡,我起初决定收你为徒,实际上就是被这一点打动了。然而此刻,你兄长正在回忆清修的日子,你怎可离去,扫他兴致?”

勇知张了张嘴,本要解释,但肩头感受到师父传递而来的温暖的压力与用意,还是决定不发一语为妙,遂认真地点了点头。曹遄见此情形,会心一笑,“义父言之有理,我既然要同勇知做一辈子兄弟,早早了解、理解了彼此,才好相扶相携一生一世。”

濮舟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了,果然是父子连心,即使长久未见,你依然懂为父之心。”

此言一出,算是为爱徒的未来做了妥善而郑重的托付。“义父,当年我来此之时,您说过,若我能独自在那张榻上安睡,便可留下,我当时就想,这里除了书、书案以及窗下之榻,几乎别无陈设,如此寒酸之处,叫我如何住下?”

濮舟一笑,“可你还是住下了,夜里难免惧怕,且还思念母亲,却从不发出声响,也就没有惊动过恶灵兽……那段日子,不好捱吧?”

曹遄回应道,“我知道您夜里总来看我,在铜炉里燃一支安神的香,那香气里有一丝粗糙的苦味,闻之舌下跟着泛苦,但心里却渐渐踏实了,内心康健,恶事也就不再缠身,长此以往,我便习惯于读书练字、习武抚琴的日子,他事不想,乐在其中。”

茶煮好了,岳勇知恭敬地为师父与兄长奉茶,然后坐回原处,继续做无言的听众。“日子就这样一晃而过,两年之约到了,母亲几次派人来接,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同您分开,母亲看明白了我的决心,也就暂且作罢了。我以为从此可以伴您左右,一生一世做个洒脱的隐士。”

至此,曹遄觉得喉头发紧,已说不得任何话了。“可你父亲得胜归来,听闻你耍了赖,不肯回家,十分不悦,估计也是觉得我在耍赖,霸占着他的嫡长子不放,于是亲自前来讨要……那一天,也是这样,大雪纷飞,好不寒冷。”

濮舟啜了一口茶,勉强一笑,“其实也不算冤枉,我确已习惯了有你相伴的日子,只是,你前途大好,没必要走隐士之路……僵持良久,我便命你跪地起誓,非我召唤,你从此不可再踏入这里,你当然不肯,我就说……”整室分外肃静,师者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打在每个人心上。“您说,若我有违父命,便与我恩断义绝……我当时还小,实在是看不懂人心,竟信以为真,登时听话照做,然后昏了过去。”

濮舟提醒道,“打昏你的,是你父亲。”

曹遄平静地回复道,“父亲说是您干的,可我没信。后来,我渐渐明白了您的苦心,只是不想让我走上隐士之路,可这些年来,我总能梦到这里,梦到您,虽从不来往,没有一封书信,但我的心依然还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很多事情本没有对错,但不知为何,受伤的、妥协的总是小孩子,且他们还要背着这些伤痛活一辈子。”

雪仍下得欢畅,屋外庭院中,恶灵兽依然挥动翅膀,与漫天飞雪嬉戏,时时的声响传至屋内,每个人都很清晰地听到了。“您知道我为何如此依恋这里吗?”

曹遄眼中晃着一种清亮之光,“您让莫名坊抵达了空灵悠逸的境界,身在其中,我便可跳脱出尘世之痛,翱翔于书海,与贤者之思同游。”

濮舟闻言,温和地说,“若你有心入境,在哪里都可得享清修之福。哪怕只有片刻,将心淘洗,感受天地博大,反观自我之渺小,豁然开朗,也是难能可贵的隐士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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