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辰的案子进展神速,从立案、侦查到破案、批捕,前后只用了半个多月,人证的出现将梁文君把所有猜想变为了实质,那个人证,竟是肖思恩。
“我被淘汰了,出来一看,徐辰是第一个被淘汰的,比我还在前面,合着丁一劭第一个目标就是拿我们开刀。”
如今的肖思恩是名副其实的肖大帅,已经是空军三星少将了。
梁文君问道:“你出来后去了哪儿?还在凤鸣山上吗?”
“我还在那干嘛啊,都当不成将军了,”肖思恩耸了耸肩,“我叫老徐跟我一块儿走,他在那搬运枪/支/子/弹,给辛迪教官做苦力,没下山。”
梁文君心中一动:“只有他自己吗?”
“是啊,我们当时有规定,淘汰了的人立马下山,不要干扰剩下的人决赛,”肖思恩说,“我当时看到他在那儿干活,还想这小子心里素质挺好,我那么早被淘汰,都要崩溃了,他还挺冷静的……”
第一个人证出现,梁文君顺藤摸瓜,从辛迪教官那里得到了更多的人证,证明徐辰当时确实没下山,而出乎意料的是,“证据保全”这项工作,比梁文君之前想象得要简单多了。八年前的一桩旧案,牵连了那么多反贼,现场取证和物证收集是非常困难的,几乎就找不到了,只是没想到,有一个人,将当年涉案的所有东西都封锁在凤鸣山的防空洞里,这些年没让人动过,极其方便了梁文君的取证和调查。
那个人,就是左阳旭。
“当时老左多心疼,死的都是些进决赛圈的孩子,是我们当年带出来的兵啊!”莱斯利感慨道,“不过最近,他又郁闷了,一天天不说话……”
莱斯利把话头停了下来,眼睛瞄着对面坐着的李茉莉。
丁一劭的死讯传来后,新兵营的教官们虽然都不说,但内心难免感慨万千,更因为当年的血案不但被重新调查,徐辰竟然被作为凶手批捕,黎圆杏也被带去配合调查,李茉莉的初恋与世长辞,还连失两名副将。
所以李茉莉邀请两位教官出来小酌时,莱斯利和左阳旭都没拒绝。
只是,此刻李茉莉却神态安然。
“不喝点儿酒?”莱斯利拿着酒杯朝他晃了晃。
“不喝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戒酒了。”李茉莉笑了笑,眼睛朝酒馆外面望着,“左长官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我走的时候他在那盘点成绩呢。”莱斯利也看向了外面。
酒馆的门开着,正对着门口,外面是春雨霏霏,乍暖还寒。不多时,一辆军车停到了门口,左阳旭下了车,手挡着头,大步流星地往酒馆里走。
半途却出现一位身材高大、戴着宽檐黑帽的黑衣男子,打着把长柄黑伞,忽地走步上前,拦住了左阳旭。
左阳旭被伞笼罩着,微微仰头,等看清楚来人后,浑身一震。随即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相信地狠狠拍着他的肩膀,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谁啊?”
莱斯利鲜少看到左阳旭如此失态的样子,竟倒在那人怀里半天没抬头,等到这人转过身来,搀扶着左阳旭往里走时,莱斯利定睛一看,大叫一声:“我靠!丁一劭!”
立刻拔出腰间的枪来,挡到李茉莉身前,很紧张地举枪瞄准。
“等一下!”左阳旭连忙挡到丁一劭面前护着他,就像多年前,他和莱斯利都护着彼此的排头兵一样。
莱斯利忽地听到李茉莉在后面笑了,转头看他:“这怎么回事?他怎么活着?!难道,你也叛了?!”
李茉莉一愣,随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别闹了!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莱斯利急得去殴打李茉莉,李茉莉连忙告饶:“哎哟,别打我,我可是有身孕的人了……”
“啊?!”莱斯利惊呆了。
“莉莉就是调皮。”丁一劭把伞收了,坐在李茉莉的身旁,搂着他的腰,笑呵呵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位长官。
“戴罪立功,戴罪立功……”左阳旭沉吟着,有些担忧地看着丁一劭。
丁一劭知他所想,说道:“先去红霜镇平乱,一步一步来。”
左阳旭点了点头。
听完了这所有来龙去脉,莱斯利看着丁一劭,不禁叹道:“……小丁,你这一辈子啊,真是起起落落起起……”
“以后就别落了,都好好的。”左阳旭跟丁一劭碰了碰杯,仰头干了一杯酒。
“我们快要出发了,问他想见谁,说是想见你们,”李茉莉道,“还得我保驾护航,怕被你们俩给毙了。”
莱斯利笑道:“我的话有可能,左阳旭还得先包庇一段时间,估计要问一问,问清楚了再给带走。”
左阳旭但笑不语。
“这下高兴了,露出笑脸了,”莱斯利看着左阳旭,“我就跟你说过,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死,力王,力王能是普通人么?你那句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话,终于可以说给别人听了。”
“我说过吗?”左阳旭问道。
“说过,于浩海出师那天,跟他喝酒喝醉了的那次。”
“我觉得小丁是被逼的……他、他不应该反呐……”
没等说完,就被莱斯利勒令两个教官赶紧把他抬走了。
提到了于浩海,丁一劭来了劲头,问左阳旭道:“长官,我这次跟于浩海比划过,我觉得他不行,跟我比差距还是挺大的。”
说完,轻轻瞥了一眼李茉莉,李茉莉懒得搭理他。
“我估计单打独斗,三战两胜,我们俩的胜率应该是51对49,”丁一劭道,“长官,我预测得对吗?”
左阳旭点了点头,一分不差。这就是他很喜欢很喜欢丁一劭的原因,在alpha体能和武力的追寻和突破上,他们俩都是武痴。
“他最突出的优势应该是移动和反击,对于我们这种重量级拳手,我承认于浩海的步伐和拳风运动技术很出色,”丁一劭道,“但碰上我这种跳跃式左勾拳优秀选手,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左阳旭道:“浩海习惯用佯攻和一个连环刺拳作为发起猛击的预热,招数不多,但是沉稳有力,我猜他跟你对打,前面都是挨打,但他只要决定还击,你就逃不了了。”
“您猜得没错,我是从他的后脚直接发力,连续抛出拳头。”丁一劭忍不住站起来了,他一站起来,左阳旭也站起来,俩人竟模仿起那天的对战了。
“我猛地一跳发出右勾拳,击中他左肩,让他猝不及防,但他反手给我肋骨差点儿打断了。”
“浩海是在对手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反击的,他的判断力很准,而且谨慎,”左阳旭道,“你这时别往这儿走,而是前驱右手臂,把他的头部固定在火力边缘,来回移动,这样浩海就难以逃脱了……”
两个alpha喝了一会儿酒,在地上比比划划地切磋起了拳脚来,莱斯利问对面的李茉莉:“像不像俩神经病?不知道还以为在那耍酒疯呢。”
“耍醉拳吗?”李茉莉只是看着他们咯咯地笑,那笑容,是那么烂漫和甜美,饱含着对意中人无限缱绻的爱意,恍惚让莱斯利看到了18岁的少年李茉莉,脸上时不时出现的神彩。
也许,只有丁一劭会让李茉莉现出这样的笑颜吧,所以虚度青春那么多年,李茉莉都没有爱上任何人。
“来吧,祝你们幸福。”莱斯利跟李茉莉碰了碰杯,“幸福来之不易。”
李茉莉拿起橙汁,想起某人哭笑不得的橙子味信息素,也重复了一遍:“幸福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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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你能更喜欢我一点儿,所以才挑了橙子……”丁一劭磕磕巴巴地跟李茉莉解释他的荒唐之举。
“我还喜欢炒饭呢,你怎么不弄个炒饭味儿?”李茉莉拿着枕头殴打着他的头,“就算你要变味,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香、水?!”
他每吐出一个字来,就狠狠地打一下丁一劭的头。当方倾后面告诉他,他召集的那么多人献血的对象就是丁一劭时,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白痴!
不过也好在爆炸把丁一劭的七经六脉都炸裂了,方倾和乔雅用血液给他大清洗,把那有损健康的橙子味信息素都清洗干净了。
“我想由内而外散发的信息素更纯正,香水吧,我也知道,但是香水的留香时间……”丁一劭看李茉莉又要发火,连忙搂住他,轻轻劝道,“我错了错了,你别生气了,别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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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警局配合调查时,李茉莉终于从梁文君手中,拿到了当年黎圆杏截下的那封丁一劭在战乱时发来的紧急密报。
“莉莉,我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里,现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诺德假借我的名义,举起了蜥蜴军大旗,开始造反,已经从纨南和古蔺开始打起来了,战火一发不可收拾,当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上了贼船……
昶洲岛上,阿诺德和于总也即将全面开战,阿诺德、阿班德他们雇佣了几个狗头军师,还有善于用药制毒的,做出了奇形怪状的变异人,是用alpha做的,比之当年翟晨之乱的beta变异人还要恐怖和恶心,杀伤力巨大,阿诺德他们一再逼我就范,不然就抢夺我的兵,四处追杀我,我勉励支撑,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莉莉,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用also做军队番号,当时我们未表心意,我不好意思跟你明说。also做副词是‘也,同样’的意思,我是想跟你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爱你的心also不会变,无论阿诺德如何以死相逼,我also不会使用变异人对付水星百姓,无论将来我能不能洗脱我的罪名,我also不会背叛你。
我现在带兵20万出逃,躲开了阿班德和阿奇诺的追杀,困在了津南岛戈壁滩上,莉莉,求你快来救我,快带我回家。”
这封已经变成了黎圆杏提交的证据,证明是徐辰先发制人,逼迫丁一劭迎战的信,经过了八年之久,才到了李茉莉的手里。
李茉莉展信读完,捂着嘴泣不成声。
多么愚笨的自己,当时正辗转于父亲和于总之间,苦苦哀求他们信任丁一劭,却不知道他的两个好副将,已经擅作主张,带兵去围剿苦苦等待救援的丁一劭!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当李茉莉看到了被□□的黎圆杏时,忍不住厉声责问。
“因为我喜欢徐辰,喜欢很多年了……”黎圆杏的眼泪无声滑落,“在他望向你的时候,我就在望着他,他望了你多少年,我就望了他多少年。”
“你太傻了!”李茉莉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讨论过多少次,我告诉过你多少回,徐辰只能做同事!你怎么就深陷其中……”
“莉莉,你不能这么生气,怀着宝宝呢,别生气……”黎圆杏泪眼婆娑地朝他摆手,“我知道错了,在他那天又打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些年,真心错付了……我会把一切都向警方和盘托出,我会亲自送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走上断头台。”
因为第一个被淘汰而心态崩了,竟心生歹念,无端戕害决赛圈里18条人命,只是徐辰没想到,当时因为李茉莉发情,丁一劭背着他下山,压根就没进已然陷入疯狂了的惨烈决赛圈里,也没有被无辜枪杀;而在津南岛一战,他隐瞒丁一劭的求和书而不报,擅作主张,未向主帅请示而向丁一劭鲁莽开战,造成了我军4万人无端丧生在丁一劭的兵下,而丁一劭也为此付出了3万人牺牲的沉重代价,无论是刑事上还是军事上,徐辰都死罪难逃。
他也没做挣扎,压根没请辩护律师,只是几次三番要求见李茉莉,李茉莉当然是不见了。
李茉莉呆呆地走出审讯室,等在走廊里的丁一劭连忙走了过来,上前扶住了他。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虽然得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但丁一劭这个名字、这个人,从八年前战火燃起时,就是这样东躲西藏,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李茉莉扑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他好恨他没有接到那封信,而是把军中事务都交给了黎圆杏去打理,而去四处求情;他好恨当年徐辰从津南岛打了败仗回来,他就没有再怀疑过徐辰,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丁一劭反了,对他恨之入骨……他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没有相信丁一劭,更恨自己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去带丁一劭这条仓皇逃蹿的小狗回家……
可等丁一劭知道李茉莉竟根本没收到当年那封电报时,却深深地吁了口气,他笑着安慰李茉莉:“莉莉,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原来那些让我伤心的事,现在想来,都跟你没关系……”那时他没等来李茉莉,等来的却是徐辰的炮火时,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
也许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那个缺憾,李茉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带丁一劭回家。为此,他央求方匀和青羚从中协调,方匀跟李传光彻夜长谈,喝了24瓶酒、抽了15包烟,李传光才红着眼睛接受了李茉莉的这一选择。而青羚那边则容易多了,先是给万晴看李茉莉手上戴着的那枚茉莉花大钻戒,又是说你们家外面有喜鹊,好事将近,最后说到李茉莉有万晴的基因,也容易怀双生子时,万晴突然明白了。
“他回来了,他没死,对吗?”万晴怔怔地看着李茉莉,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肚子。
李茉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紧接着父子俩抱头哭了起来,再就是被青羚拉着,让万晴看李茉莉第二次孕检的b超影像图了。
“好像……又是两个alpha。”万晴说。
“就这两个黑豆你也能看出来?”青羚笑道,“你比老方神了,他还得三个月才能看出来呢。”
“因为……看着就很活泼。”万晴的眼睛慈爱地看着这两个活泼的豆豆。
李茉莉笑道:“是alpha的话他们俩可要失望了,那索大豹要跟丁一劭结娃娃亲呢,说我们至少应该有一个omega宝宝,他的夫人墨菲也很希望孩子能像我。”
“你这么漂亮,谁不希望像你,”青羚道,“不过alpha宝宝要是像你的话也好,那水星第一帅哥的名号,尹瀚洋就要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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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劭到了红霜镇,没多久就把他们心心念念的蜥蜴军的好,都变成了过去。
“昨日的蜥蜴军,名号已被污染,今天的红霜镇,且看希翼军!”
丁一劭的立镇宣言振聋发聩,台下的将士们掌声雷动,热烈欢迎丁总的回归。
“什么?他又改名了?”方匀问道。
“是,丁总说,他们的队伍,是‘希望的羽翼’,简称希翼军,不是以前的那个爬虫蜥蜴了。”
方匀看向于凯峰,叹道:“这小子是有那么点儿天才,驻扎在那里的a军只是改名叫希翼军,民众就不闹了。”
于凯峰笑了:“这小子就爱瞎起名,多少年都不带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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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清明节,李茉莉终于得了二老的允许,带了丁一劭回家。
虽然跟李茉莉的父亲们还是尴尴尬尬的,但丁一劭红霜镇的事做得不错,晖阳岛也交接完美,李传光对他说不出什么来,万晴又因为徐辰案情一事,觉得是冤枉了这个孩子,对他很不错。
丁一劭在李茉莉的带领下,走进了李茉莉的闺房,兴奋地到处乱看:“原来你就在这里长大啊?像个小公主房!”
李茉莉已经微微显怀,坐在床边,看着丁一劭到处走着,点评着:“地方太小了,就十来平方啊,哪里够咱们两个孩子跑的,等我给你造个大房子!”
他兴致勃勃地走到窗边,往外一望,他曾经给李茉莉造的那个大房子,已经被推倒重建,如今,变成了教堂。
他讪讪地转过头来,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茉莉抚着肚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白痴。
“莉莉,”丁一劭跑过来蹲在床下,仰头看着他,“我在晖阳和红霜镇的兵,现在叫希翼军了,你知道吗?”
李茉莉翻了他一眼:“知道,军政新闻里都说你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祸乱水星。”
“没有,我不惹事,我就是觉得好听,”丁一劭把李茉莉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上,“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一个叫李希,一个叫李翼好不好?都跟你姓,因为我太爱你了,莉莉……”
他的头又开始往李茉莉的手心里拱着,像当年一样赖皮,李茉莉摸着他的短发,说:“挑一个宝宝跟你姓吧,不然我怕丁叔白养你这么个儿子了。”
提到了丁荣,丁一劭有一瞬间的停顿,今天是清明节,他却连给父亲丁荣扫墓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茉莉把他推开,站了起来,去到化妆台上,将那扇玻璃门打开。
新鲜的水果和香炉的后头,是当年李茉莉带人抢回来的,丁荣的骨灰盒。
丁一劭呆呆地走到这小门前,看到了这一幕,嘴唇都在发抖,他不敢相信地猛一转头,惊讶又欣喜地看向李茉莉,泪珠随着他这一动作而飙了出来。
李茉莉从抽屉里拿出三根香来,点着了火,递给了丁一劭:“给爸爸上柱香吧。”
丁一劭接了过来,再转头时,望着小小的墓牌,已经泪流满面:“爸,不孝子……来看你了。”
三炷香颤抖地插进香炉后,他就像个流浪在外多年,终于回家的孩子,搂着李茉莉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