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守码头的官兵纷纷收刀撤开，让出了通往大船的路。
这一下如同开闸泄洪，说话的顾不上说话，吵架的顾不上吵架，众人纷纷冲着大船那挤，生怕晚了就坐不下了。
人流之中，苏曼一家被推着往船那挤，根本挣脱不开。
甲班上，官兵筛选着能上船的难民。
符合要求的，直接被抓着丢上去。
不符合的，任凭对方如何哭求，都不能破例。
眼看距离那些官兵越来越近，苏曼也有些慌了神。
这些官兵可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上去，抓着人就往里塞，要是被挤到跟前儿，那就由不得她了。
关键时刻，一股大力拽住了苏曼，把她硬生生薅了回来。
是杜源，他死死拉着苏曼，把她们都护在了身后。
周奶奶跟周安安不幸被挤了过去，奈何他们俩都不符合要求，直接被丢到了一边。
苏曼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反方向移动，她忽然看到了什么。
官兵之中，一匹枣红色的马看上去格外的眼熟，那是...
是王铁匠的马！
那这群官兵，就是之前王老五他们遇到的官兵。
苏曼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子慌乱，看着那些疯狂上船的人，她意识到了什么。
正巧看到村长跟王秀秀挤过来，她急忙拦住，“村长，快，快跑，这船不是救我们的！”
村长已经被挤得头昏，眼中只有那艘大船。
“曼丫头，你是不是糊涂了，这是官兵的船，怎么会不是救我们的。”
“是真的！这伙人跟杀王老五他们的是一拨人，危险，不能上！”
眼看船上的位置越来越少，村长是进退两难。
最后还是王秀秀拉了他一把，“爹，我们听曼姐姐的！她不会害我们的！”
“好！”
村长一咬牙，也跟着苏曼一起拦着村民不让他们上船。
只是能听进去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被拦在外面这么久，恨不能长两个翅膀飞上去，怎么肯留在下面。
看着众人疯狂的脸，苏曼心里一阵后怕。
所以这些官兵是故意的，他们故意不让难民马上上船，先拦着他们，等他们的情绪焦躁到极点，再放他们上去。
这个时候不管他们说什么，怎么说，众人都不会有异议。
因为此刻他们的大脑中只有一件事，上船，活命。
混乱之中，被他们拦下的人极少，大部分人都挤着上了船。
秦墨生跟宋寡妇也在其中。
眼看越来越接近甲板，秦墨生心跳如雷。
他生怕官兵会看出宋寡妇不是年轻人，紧紧攥着宋寡妇的手。
好在官兵对于年龄的要求也没有那般严格，看着强壮有力的，就顺手放进去了。
正当秦墨生庆幸时，看到马的宋寡妇忽然犯了病。
“马！有马！”
“婉如，是婉如骑的马！”
宋寡妇疯疯癫癫，“救命啊，救救婉如啊！”
官兵原本已经把她塞进去了，一看她状若疯癫，又把她从船上扯了下来。
“哪来的疯子，给老子滚！”
到底是自己亲娘，秦墨生于心不忍，苦苦哀求官兵。
“官兵大哥，我娘她没疯，她只是这几日心神不宁，求您让她上来吧！”
“少啰嗦！赶紧给我滚回去！”
眼看宋寡妇被官兵抓住，秦墨生无限纠结痛苦。
如果留下，那他们娘俩都要死，可不留下，宋寡妇又是生养他的娘亲，决计不能丢下。
秦墨生挤着想要下船，可一上了船官兵就不让下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寡妇被推远。
“娘！娘啊！”
“婉如...”
眨眼间，船上已经拉满了人，缆绳一放，船缓缓离岸。
一些没能上船的难民都在哭喊，宋寡妇也在其中。
“婉如！你别走！别丢下娘啊！”
秦墨生看着自己的亲娘，心如刀绞。
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的风度面子，悲声大喊。
“娘！娘！”
宋寡妇的脸逐渐远离，秦墨生眼前浮现起曾经夜里读书，宋寡妇在旁边帮他缝补衣服的画面。
还有妹妹，妹妹在跟人说起他这个哥哥时，是那样的自豪。
为了让他补养身体，她总是把好吃的省下来给他吃。
可是，他把妹妹害死了，现在就连亲娘都被他丢下了，他到底干了什么！
“停船！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秦墨生大吼，可完全没人理他。
就在他崩溃之时，远处“扑腾”一声。
原本在岸上的宋寡妇，不见了...
“娘！”
秦墨生疯了一般，看着水面上奔着他游的宋寡妇，秦墨生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的炸了。
此时此刻，秦墨生也顾不了那么多，推开旁边的人，直接跳下了水。
“娘！”
奈何他忘记了一件事，他的手臂断了一只。
刚一下水，他就险些被呛死。
右手使不上力气，他只能拼命的扑腾，直到被宋寡妇救起。
“婉如啊！婉如！”
宋寡妇拽着秦墨生往岸边游。
河水湍急，宋寡妇本就心神不宁，又带着个秦墨生，娘俩扑腾了半天，反倒是被河水越推越远。
许是生死一线，宋寡妇的眼神居然逐渐清明。
“墨生，墨生啊！”
秦墨生呛了好几口水，好半天才听清宋寡妇的声音。
“娘，快，我们快往岸边游！”
说话间，秦墨生在河水里浮浮沉沉。
出于对秦墨生的保护，宋寡妇突生怪力。
这次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是不再原地打转。
岸上有人递出了长棍，“抓住！”
宋寡妇已然力竭，再也无法跟河水对抗，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推了秦墨生一把。
秦墨生并不知晓宋寡妇的情况，他抓住棍子后，还想回头去拉宋寡妇。
回头一看，宋寡妇早已消失在河面之上。
“娘啊！”
“娘！”
秦墨生声嘶力竭。
...
水面之下
宋寡妇的意识逐渐模糊，就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婉如。
婉如穿着一身新衣裳对着她笑，转着圈问她，“娘，我好不好看？”
河水灌入鼻腔，宋寡妇嘴唇一开一合。
好看，婉如真好看。
眼泪混入河水。
婉如，娘对不起你。
娘不该为了留下你打伤马腿，娘更不该...
明知道王老四对你有坏心，还是让你去借粮食。
娘糊涂，娘该死。
娘这就来陪你了，婉如，等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