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稍稍小了些。
苏曼听到对面隐约响起骂声，便站到窗根儿底下去听。
“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连个箱子都看不好，要不是你，那一箱子面粉会洒出来吗！”
小兰跪在地上，忍受着王永昌的责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箱子的盖子摔坏了。”
“没想到没想到，那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小兰无力解释，只能沉默的跪在地上任由王永昌打骂。
她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下来，冷得发抖。
两个女儿看着心疼，也一并跪下求王永昌。
“爹，你饶了娘吧。”
“娘的腰受伤了，她很痛的。”
王永昌对这两个女儿的态度倒比对小兰好上些许，看她们哭的那么可怜，想要松口。
“那就...”
“相公。”
秦婉如挽住了王永昌的手臂，“咱们剩下的粮食还够到南边的吗？不会走到一半我们都要饿肚子吧。”
说起这个王永昌又生起气来，“都是这个扫把星！生不出儿子，连家里的粮食都守不住，你给我滚到外面跪着！”
“不要啊爹。”
两个女儿哭的王永昌心烦，跟王老五两口子道，“把这两个丫头片子带你们屋去！”
看到小兰被赶出去，秦婉如露出了得逞的笑。
虽然她嘴上说不在意妾室还是正妻，可她心里却在意的很。
都嫁给个农夫了，还要做妾，那她可太委屈了。
正好今日小兰犯了错，她打着算盘想让王永昌休了小兰，让小兰做个丫鬟，以丫鬟的身份伺候他们。
也不用担心她不肯，她带着两个孩子，身上一点粮食都没有，肯定要任凭她拿捏的。
小兰被赶到外面，秦婉如插上门，伺候王永昌进去休息。
这户人家有三间房，其中一间塌了，剩下的两间一间公婆跟孩子住，一间他们俩住。
房盖漏了个窟窿，四面漏风。
王永昌冷得够呛，不过他们的行李多，光被子就七八床，中间的没湿，但也有些潮意，勉强铺着睡。
今天闹了一天，王永昌本来都不想那事儿了，可秦婉如有心表现，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两人就闹开了。
王永昌压在秦婉如身上污言秽语，“你看你软得跟块儿豆腐似的。”
秦婉如娇声迎合，“相公...”
屋里隔音不好，外面的小兰听的一清二楚。
她拢了拢湿哒哒的衣服，冷风直往她骨缝里钻。
里面的门已经插上了，她不敢敲门，生怕再被打。
小兰就缩在门廊下，冷的瑟瑟发抖。
“吱呀-”
对面的门开了。
苏曼见到小兰的惨状，皱起了眉头。
“小兰妹子。”
小兰仰头，看到是苏曼，她努力露出笑来。
她记得苏曼刚刚在泥地里对她施以援手，心里十分感激。
“周嫂子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小兰穿着湿衣服在小雨里被冻得瑟瑟发抖，苏曼暗骂王永昌不是个东西。
这要是在外面冻一宿，非要冻病了不可。
苏曼拉着小兰起来，“别在这了，跟我进屋。”
“不行的。”
小兰摆手，“要是相公发现我不在这，肯定会生气的。”
看她缩着脖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平日里对婆家的话是言听计从。
从王曼的记忆里得知，小兰是被她那赌鬼舅舅卖给王老五家的。
原本王老五家不想要这样的姑娘，奈何王永昌看中了她模样清秀就娶回来了。
开始也新鲜过一阵，可新鲜劲儿过了就不行了。
再加上小兰一连两个都是女儿，在家里的地位愈发低。
她就是那个时代女人的缩影，以婆家为天，以夫为天，逆来顺受的忍受着一切苦难。
“相公，你慢些...”
屋内传出一声娇吟，小兰的头埋的更低了。
苏曼受不了，直接拉着小兰起来。
“放心，他们今晚没空理你。”
...
小兰被苏曼半拖半拽的弄了回去。
周奶奶跟赵玉茹看到小兰的惨状也是愤愤不平，赵玉茹把自己的衣裳借给小兰一身，让她换了衣服上炕头暖和暖和。
正巧杜源从外面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摞树枝。
雨小些的时候杜源就出去捡柴火去了，要不他们这一屋子老人孩子都要受冻。
“正好，杜郎你把火点上，我们烤烤衣服。”
“哎，我这就点。”
小兰见赵玉茹这样使唤杜源惊的跟什么似的，下地就要帮忙，“这烧火的事儿不是男人干的，我来。”
赵玉茹把小兰按了回去，“什么不是男人干的，干活还分什么男人女人。”
小兰的眼中写满了迷茫，显然是不敢相信还有男人干活女人坐着的情形。
这回的柴火多，不大一会儿屋子里的温度就上来了。
周奶奶又煮了驱寒的药汤分给他们，小兰也被分到了一碗。
她坐在温暖的炕上，穿着干燥的衣服，就连碗里的苦药汤她都觉得无比的甜。
杜源拿着药汤吹了吹，等不烫手了才递给赵玉茹。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饮下。
-
入夜，大家纷纷睡去。
杜源跟赵玉茹睡在最边上，旁边隔了被子。
两个孩子睡在周奶奶跟苏曼之间，最右边睡得就是小兰了。
她看着被杜源护在怀里的赵玉茹，依偎在亲人身边的孩子，眼中闪过羡慕。
只可惜，她这辈子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天蒙蒙亮时，小兰悄悄起来。
她要回去煮饭了，要不然她又会被骂是什么都做不好的懒骨头。
她换上自己已经晾干的衣服，把赵玉茹的衣服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炕沿上。
许是屋子里太温暖，刚一出来小兰便打了个寒颤。
几步之外，就是她那个阴冷潮湿的家。
黑暗之中，那间房子就像是一张大嘴，将她和她的后半生一并吞下。
只是她别无选择，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小兰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迈步。
“小兰。”
背后有人叫住了她。
回头，苏曼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小兰不敢看苏曼的眼睛，苏曼好心把她带回家取暖，她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她低头扣着手道，“曼嫂子。”
苏曼没有怪她而是走到她身边，把手里还有余温的鸡蛋递到她手里，“吃了再走。”
小兰本不想要，可苏曼一再坚持，她便坐下了。
虽然王老五家粮食充足，但她这样遭人厌弃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东西吃的，这个鸡蛋她吃的格外的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好吃的她鼻头发酸。
眼泪落下，又被匆匆抹掉。
鸡蛋吃完了，小兰垂着头，“曼嫂子，你对我好我不会忘得，我走了。”
“先等等。”
苏曼拉住了她，给她指对面的屋子。
“你现在回去，后半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当牛做马一辈子，等到你干不动活儿那天，就被扫地出门，你甘心这辈子就这样过么。”
苏曼描述的太过残酷，小兰撑不住哭了。
“曼嫂子，我不想，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一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做，还有两个女儿，我舍不得她们，我想陪着她们，如果我离开王家，那我就一无所有了。”
苏曼替小兰顺着背安抚，“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的孩子，我并没有让你舍弃她们，只是人活一世，你总要为自己打算。”
她看了眼屋内，“别的不说，就凭王永昌对秦婉如的稀罕劲儿，要不了几天你就会被贬成妾室，直接休了你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秦婉如当了家，你说你的两个女儿还能有安稳日子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