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容涣眼神一晃,掠过晏昭,呼吸一滞。
这人……长得真好看,若虞姬是男相,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现在是接着唱?
凩澺还在忧虑秦永昌刚刚的威胁,她把手搭在容涣胳膊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刻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她一抬眸,就撞进晏昭冷若寒星的瞳孔,深不见底的眼底看得她直害怕。
手指捏着容涣的衣角,没由头地一拽,容涣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以为还是害怕,又轻声安慰一句。
晏昭看着容涣,眉头缠着几分烦躁。
看这人有些烦。
但没来由地,晏昭摸向了胸口处的护心玉,冷声说:
“不是霸王别姬吗!”
他冷漠地盯着容涣,启齿:
“唱!”
和晏昭瞳孔对视,容涣也心下一冷,暗骂自己笨,眼前的人可是那只手遮天的军阀!哪是自己一个小小武生能盯着看的?
容涣舌尖抵在上颚,强压着心底的那一抹怪异的感觉,吞下了这口气。
如今的形势严峻,军阀们只手遮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况且,那个晏少帅似乎对自己有若隐若现的敌意,让容涣心里多了些戒备。
容涣垂眸,脚尖挑起长枪,便攥紧了枪柄,走过凩澺旁边的时候,胳膊碰了碰她。
这一幕被眼尖的晏昭看到了,凌厉的眼神如刀刃,狠狠地刺进了他碰到凩澺的衣角上。
有些不爽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淡定,别露怯。”
“好!”
凩澺感激地抬头望着容涣。
两人的互动在晏昭眼里,看起来刺眼极了。
晏昭眸间多了一抹不耐,虽不知这烦躁从何而来,还是言简意赅地说:
“唱!”
秦永昌看晏昭这无名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在他和凩澺之间打转。
看来这晏昭平日里杀伐果断,还是难过这美人关,看上了这虞姬,也想当一回那霸王。
可惜了……本来想自己先品尝一番再送给晏昭的……
秦永昌眼底勾起了几分审视,心里默默地掂量着心头好和攀附晏昭,哪个更重要。
他毫不犹豫地抛下了虞姬。
女人哪有权势重要。
他笑着搭腔道:
“少帅也喜欢这虞姬的唱腔?等今天戏唱过之后,就送她去陪你,天天唱,夜夜唱。”
容涣闻言,猛地抬起头,温和的气质骤然间降到了冰点,配合上项羽的装扮,倒是有几分气势。
他黝黑的瞳孔执拗地和晏昭对视,像是要窥探他心头最深的心意。
凩澺与他不是男女之情,是最纯粹的亲情,他怎么能容忍眼前这人一两句就把他妹妹带回去作贱了?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凩澺困在那宅院之中,被那些姨太太们磋磨至死?
“师兄——”
凩澺看着容涣的神情,担心他惹恼了晏昭和秦永昌,连忙提醒,容涣这才回过神来,咬咬牙,在抬头的时候,看着晏昭的眼神已经带了一丝祈求。
看着容涣眼神中的哀求,晏昭心情好了些许。
“继续唱。”
晏昭唇齿一张,翘着腿,端起诸华为他准备的茶,轻抿一口。
闻言,容涣皱紧的眉头舒展。
看他的模样,像是不在意凩澺。
容涣默默地舒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起来了,晏昭好像诚心和自己不对付,一直在故意挑刺。
“他唱得不行,从这重唱。”
“声音不大,重来。”
“没听清,重来。”
“……”
晏昭就这么慵懒地坐着,隔一两分钟就开始挑毛病,到最后更是连理由都懒得说了,简单一句“重来”,台上的二人就得重新唱,一曲《霸王别姬》是怎么也唱不到最后。
容涣平日里是个脾气好的,耐性也被磨出来了,他手指收紧,攥住枪柄不敢发火,生怕今日这桃花苑就会被血洗,但内心早就想把这长枪给晏昭和秦永昌捅个窟窿,一旁的凩澺更是唱得嗓子有些发哑。
“重唱。”
又是熟悉的词。
容涣听闻双眼有些发红,咬着牙,还是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凩澺,凩澺身子颤了颤,仍旧是从头唱起: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二人至少重来了数十次,在座的看客已经看出他二人状态不佳,但什么都不敢说,怕脑袋被人一枪崩了,毕竟在那群军阀眼里,人命如草芥,心里早已经叫苦连天。
戏班主原以为晏昭来了秦永昌就能安分,没想到晏昭倒开始挑刺了,连忙跑上二楼为他们递了珍藏的茶叶:
“二位爷能来,是我们这蓬荜生辉,就是不知哪里惹怒了二位爷,小的晚上一定狠狠地打!为二位爷解气。”
班主梁丘京低声下气地说道,不哄好这两位,他这戏园子可怎么开?
“打就不必了。”
听到容涣要挨打,晏昭有些不悦,也不知这不悦从何而来。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日我再来。”
“好嘞,二位爷慢走。”
梁丘京松了一口气,但仍是有些牙酸。
明日还来?
“晏昭!”
见晏昭起身就走,秦永昌也立马喊住了他,他今日就是想讨好晏昭,从他手里扣出点大洋来,结果晏昭一直挑刺,让他根本找不到空当说这话。
“来日再谈吧,我累了。”
晏昭迈步走出了戏楼,身后的诸华赶忙为晏昭披上狐裘,打上伞。
身后,秦永昌的眼神狠辣了片刻,不善地看着晏昭的背影,冷哼一声,还是走了。
反正晏昭会在这待很久,不担心找不到他。
“走。”
秦永昌一声令下,他的人就鱼贯而出,见如此,剩下那些看客们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嘟囔着骂了几句才赶快离开。
桃花苑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一地狼藉。
有学徒跑出来收拾垃圾,台上的容涣和凩澺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容涣放下长枪,只感觉到胳膊发酸,嗓子疼痛,浑身上下和散架了一般,当然,凩澺也没好到哪去。
容涣低声骂道:
“那军阀倒是不知道发什么疯针对你我,不过还好,他没抢走你做姨太太。”
“什么姨太太,净胡说。”
凩澺也算“劫后余生”,没容涣怨气那么大。
“那人倒是白长得那么好看了。”
这句话容涣声音低得差点连自己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