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离间了张家老太太和张家二太太、三太太之间的关系,让张夫人彻底掌了张家的权。白露见她看得这样透彻,一时于心不忍,叹道:“老太太只怕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上一回才推了这门亲。只是没想到张夫人竟这样执着,还求到了宫里去……”这一回,张夫人不来提亲了,直接到宫中求了皇后,要了一道赐婚懿旨。她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求来这道懿旨,无非还是因为皇后是她堂姐的关系。白露见她没接话,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姑娘打算怎么办?莫非真这样应了这门亲吗?”
自然不可能。上一世张家对她来说就是火坑,她在火坑生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熬死,哪里有明知是火坑再往里面跳的道理。但若是不借这一场亲事做出点什么来,好像又觉得对不住张沉云和徐妤曾经带给她的痛苦。徐宁停下笔,抬头看向白露,忽然问道:“姐姐可知五妹妹和李姨娘被送到了哪处庄子去?”
白露愣了一下,不知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人是太太送走的,至于送到了何处,怕是只有太太的人才晓得。”
徐宁点点头,只说了一句“确实”便又重新提了笔。饶是在老太太跟前当差好几年的白露,这会子怕也不知她有什么打算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问:“姑娘是打算将这门亲事推给五姑娘吗?”
徐宁垂着眼,只看神态是岁月静好的。可一开口,语气不知比方才冷了多少:“倒便宜了她。李姨娘拼了命的也要将她送到张家去,可惜张夫人瞧不上她。倘或她们母女二人知晓张夫人求了懿旨也要我嫁给张沉云,不知会不会被气死。”
白露听了,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只怕李姨娘与五姑娘是无缘知道了。”
徐宁听了她话中的试探之意,也笑了一笑,并未接话。*一个时辰后,徐老太太回来了。徐宁忙放了笔才迎上去,老太太就绕过屏风走上前来,见了她,话还未说,先将她揽进了怀中,用力在她背上拍了一拍。不知为何,徐宁从她动作间感受到了一些不甘。“祖母?”
徐宁小心翼翼地叫了老太太一声。“没事儿……”徐老太太松开手,也不让她看,扭开头,声音有些飘,“祖母没事儿……”徐宁站在她身旁,一贯镇定沉稳的人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祖母,您……”后面的话,她不知该如何说——那样近的距离,她怎会看不见老太太抬手用力按了按眼眶的瞬间?老太太是真心待她好的,在渝州那些年,她还小的时候,怕她刚到陌生地方不适应,做什么都将她带在身旁,牵着她的手,细声细语地跟她说从前发生过的一些趣事儿。吃一处吃,睡一处睡,老太太几乎是将她从未在邹姨娘和徐由俭身上感受过的爱,一股脑全塞到了她身上。“没事儿。”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徐老太太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扭回头来,在徐宁担忧地视线中笑了笑,随后牵了她的手,揣在怀中。祖孙一处到炕上坐下了。“没关系,没关系,”徐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轻轻哄道,“你别怕,我已叫你父亲写了折子。明儿祖母就到宫里去,去拒了这门亲……娘娘若是不肯,我便一头磕死在堂上!我不信,我不信我如今还保不住一个小姑娘!”
白露和霜降了解她,知道她这是想起了另一个徐三姑娘来,不免也跟着红了眼。徐宁更是听得鼻子酸了,眼圈也红了,忙按住激动的老太太,哑着嗓子道:“祖母您别激动,仔细身子……”“我不激动,我一点也不激动,我冷静的很!”
徐老太太咬着牙,那双混浊的眼中好像落了两盏灯火,“从前我没办法,迫不得已让你姑姑远嫁,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回。如今我一把年纪了,烂命一条,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到头来还跟从前一样……”徐宁见她提起往事来,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又怕老人家情绪过于激动,回头动了肝火,反遭罪。她忙反握住徐老太太的手,两手用力抓着,恳切道:“祖母,您看看宁儿。”
徐老太太愣了一下,半响才转过视线来,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徐宁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轻轻笑了起来:“祖母,我是宁儿,不是三姑姑。”
徐老天太倏地冷静了下来,眼中又起了泪花,哽咽道:“姑娘,祖母是怕啊……”“祖母怕什么?宁儿不是还在这里吗?”
徐宁一面笑,一面拿着手帕帮她将眼泪擦去,柔声道,“张夫人手里有懿旨又如何?宁儿有的是法子不嫁,祖母别担心,宁儿早早就打算好了的。”
徐老太太拿手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你一个姑娘家家,能有什么打算?”
话音落下,又轻轻在她额上揉了揉。徐宁蹭了蹭她的指尖,眯着眼道:“宁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多陪陪祖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