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句话听见的不止她一个。
主座上的那一位微微侧目,往他们俩的角落看过来。这位叔叔鼻梁上架着圆型镜片,嘴角自带一分官腔十足的笑,亲切地要他介绍。杨谦南满脸浮浪,轻描淡写一句“我小老婆”,惹得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温凛很懂事,也矜持地跟着一起笑,好像很开得起玩笑。
杨谦南往后一仰,不动声色地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他叔叔顺势问了两句,听闻她做广告营销,随口便向自己的老朋友提,让照顾照顾后辈,甲方老总视线在她身上溜了一转,笑着道:“好说,好说。”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圆满,也没有人真的让她上去接话筒。
那块屏幕点完一首歌就被喊人来关闭,没人真想把饭局变成卡拉ok,气氛点到为止。温凛谦虚听着大人物们聊这一轮的投资热点和政府政策,但神思总止不住地飘。
宴席散场,陈师傅已经在车里候着。
杨谦南颇有几分志得意满,拉着她坐进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怎么啦,叫你小老婆你不高兴了?”
车子启动,汇入车水马龙。
温凛说没有。
杨谦南了然于胸似地笑着,好像觉得,她应该明白他的用意。
温凛最讨厌的偏生就是他的这种了然于胸。
他连她生气的理由都不清楚,却兀自帮她盖章认定,觉得她是斤斤计较一个称呼的小女人。她本来觉得这事不大,想粉饰过去,然而却无法容忍他连她粉饰过什么都不清楚。
从前她对他毫无期望。可是相处这么久,她渐渐地,奢求他至少该了解她几分。
温凛忍耐了好一阵,终于在车子被红灯截停的瞬间,不经大脑地出口:“你刚刚为什么要我上去唱歌?”
杨谦南早把这茬抛之脑后,被问得愣了一下,慢慢勾起唇:“唱歌不好?我生日那会儿让你唱,你就不大高兴。后来还不是跟着应朝禹唱挺开心?”他醉醺醺挑起她的下巴,逗弄,“没他你就不唱了?”
温凛早就发觉,杨谦南的领地意识很强。她好像是他的一只爱宠,别人摸一摸拍个合影,都得经他的同意。
“这跟他没关系。”她心里莫名腾起一丝烦躁,转头跟他较起了真,“你没看到刚唱歌那女的是谁吗?说她是歌女也不过分。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
杨谦南被她问得怔忪,被酒精麻痹的瞳孔里一片茫然,笑得如同被辜负:“我辛辛苦苦塞个歌女进我叔叔的饭局?”
话赶话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吵起来了。
前所未有。
一向开车稳健的陈师傅撞上个路坑,轮胎滚过去陷落,车上的人不约而同都晃了几晃。陈师傅怕担责任似的,悄悄向后望了一望。
两人剑拔弩张。
杨谦南很少体会被人误解的憋屈,靠在头枕上,止不住心伤:“小白眼狼。”他酒劲上头,越想头越痛,越想越荒谬,失笑道,“就算上去唱个歌,碍着你了?现在唱两句相思风雨,就能在你客户面前表现。换别的时候,你喝出胰腺炎,瞧瞧人家搭不搭理你。”
“不搭理就不搭理……”
“你公司靠什么发工资?靠它老板朋友多?”
温凛猜到他又要提绪康白,心中有忿:“你不要什么都往这上面扯。我承认我是不擅长应酬,这方面我也反省过。可我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心,我就这么偏安一隅,拿不到的东西我也不去伸手,这样有问题吗?”
“你今年到底几岁?当开公司跟念书似的,考不到一百分就拿个九十九,是这样?”
温凛气头上也挑不出错,反问:“不是这样?”
杨谦南幽幽瞥来一眼,嗤笑,“就你这清高劲儿,在家待着不挺好么,出去学人创什么业。真当自己是白手起家筚路蓝缕了?你回去问问看绪康白,换一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去找他投项目,他看不看人家的标书。”
那一眼寒气森森,让她从脚底凉到心尖。
他的心里有一本账。他给了她多少好处,一笔一划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乖乖当只宠物就够了,哪有脸在他面前谈什么清高。这一套他不仅不吃,吃了还倒胃口。
车里太闷了,她方才喝了点酒,晃得胃里难受。
温凛深吸了口气,对陈师傅说:“停车。”
杨谦南躺着也烦,见她喊停,冷笑道:“温凛,你真够不识好歹。”
路灯黄色的光落在她的眼睫上。温凛盯着马路边涂着禁止停车字样的黄线,一时意气,咬牙扳开门锁。
她刚刚踏下地,杨谦南就干净利落地关上了车门,砰地一下,吩咐陈师傅开走。
他余光里扫到她半个背影,听见声音也不回头,就那么呆呆地在马路牙子上杵着,跟个木头似的。杨谦南嗓子眼里像吞了两把粗盐,又干又涩,还有两口咸腥味儿。
——怎么就看上这玩意儿?
路灯下,温凛心潮起伏,像离水太久的鱼,不知该用哪个器官呼吸。她扶着路灯缓解了一阵胃部的翻江倒海,才重获氧气一般,平静地抬头。
温凛捏着手包,独自走了一个路口,拦了辆的士回去。
到了校门口才发现,她的手拿包里没有现金。
这个发现几乎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她不得不承认,杨谦南确实有资格对她不闻不问。曾经她觉得他们算是各取所需。可是现如今,拉开手包的拉链往里瞧,空空荡荡,黑色的内衬像一个黑洞,吞噬她全部的虚伪。
他们俩之间,究竟谁占谁的便宜更多,其实她知道。
她全都知道。
温凛忽然觉得,无比地疲倦。
她无奈拨出个电话,打给顾璃求助,然而一直没人接。她好似听见什么近在耳旁的声音,降下车窗向外一瞧,一只手机横摔在路中央,屏幕裂了几条缝,但居然还能运作,正叮叮当当地响。
那是顾璃的手机。
人声也随着降下的玻璃,一起漫进来。
有人劝架,有人争吵,有人粗鲁地骂,有人绝望地哭。
温凛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校门口围着一小圈人,中间正是顾璃和程诚。顾璃的师兄扶着她的胳膊安慰她,可她全然不领情,只顾扑上去跟程诚解释。
出租车司机都看上了热闹,稀奇地笑:“哟,r大也有学生玩这一出。”
哪一出呢?
男游九郡,女嫁三夫。
恰便似一枝红杏出墙头,不能够折入手,空教人风雨替花羞。
顾璃成天背着程诚出去约会,终于东窗事发。
温凛推开车门说道:“朋友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您稍等一下。”
司机师傅在后头招呼说不急着看,付了车钱再去。她头也没回,只说请您等等。
她拨开人群到顾璃身边,程诚正骂到兴头上,说你就是嫌我人穷呗,瞧不上就瞧不上,咱们光明正大地说不就得了,背地里偷着玩儿什么勾三搭四的戏码?
温凛越听越觉得不堪入耳,皱眉回头说了声:“分个手而已,一定要这样吗?”
程诚也不知她是何时冒出来的,但他认得她,在杨谦南身边见过她几次。这好像给了他宣泄的出口,讥笑连连:“都一路货色。”
他甩完这句话,便驾车而去。
人群纷纷散开。都是本校同学,手里拎着炒河粉麻辣烫,三三两两好奇地回眸。
温凛从顾璃的师兄手里接过她的胳膊,面无表情道:“璃璃,起来,我们回去。”
顾璃猛朝她摇头,哭着把人推开:“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温凛无奈地看着她,帮她把碎了屏的手机捡回来,擦擦上面的尘土,艰难开口:“你……借我点钱。”
司机早等得不耐烦了,接过顾璃给他的车费,怪异地看了她俩一眼,避瘟神似地开走。
顾璃好像觉得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被出租车尾气扑了满脸,居然噗嗤一声,灰头土脸地破涕为笑。
温凛哭笑不得地拧眉,说:“你可真够可以的。这剧情,能上你们那的老娘舅了吧。”
“什么老娘舅!”顾璃甩开她的手,“你跟杨谦南在一起之后嘴越来越刁了,都是跟他学的!”
“以后不会了。”温凛淡淡说,“我们闹崩了。”
顾璃眼眶里含着一包泪,血丝纵横地瞪大,怪吓人。
“……今天是国际分手日吗?”
刚才当街吵架的脸丢大了,顾璃一路上都强装不在意,说说笑笑的,好像这样能挽回一点面子。温凛也就陪着她演,她说什么她都嗯一声,说是啊,对呀。
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回到宿舍,两人各自去洗漱,谁也不愿意说话。
躺在床上,累得好像会昏死过去。
温凛半梦半醒,一直无法进入深度睡眠,深夜里清醒过来,听见顾璃的床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谁也没有入睡。
所以说,演给谁看呢。
夜半三分,自己心里最清楚,爱着什么人。
温凛从前一直不明白,顾璃明明那么喜欢程诚,为什么总是狠不下心拒绝旁人的追求。
因为那些人都太好了,太优秀,太合适她那个阶层出身的,学历品貌拿得出手的女孩子。她或许觉得自己喜欢程诚,是喜欢亏了。而且他也未必会待她永远这么好,所以她暗自给自己留几条后路,心想我就这么备着,我又不真跨上去。
用顾璃自己后来的话说——“我就是那种二十出头,什么也不会,成天觉得自己应该学聪明点儿的小姑娘。”
可是剖开心肺翻出血肉,她还是最爱他。
温凛听着这啜泣声入睡,如睡在滴滴答答的檐边。她在心里暗自地想,这世上果真有一种爱情,是你一边看不起一个人,一边深爱着他的。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第一次怀疑,也许根本没有爱情这回事。
这世上最长远的爱,或许只是迷恋。
*
进入二十一世纪,城市的四季已经不那么分明。
北京的秋天很短,好像一下就转凉。
温凛回忆他们的这场架,竟然想不起对错,满脑子都是他毫不犹豫关上车门的那声砰响。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剥皮抽筋,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她承认他所有的羞辱,承认自己从来不纯粹。以前他半遮半掩,她还能心照不宣地陪他玩恩爱游戏,如今他将这些都明晃晃祭在了台面上,从此之后,她还能坦然地管这段关系叫作恋爱吗?
她整整思忖了半个月。
学校提前供暖,进入十一月,宿管中心就发布通知,说要挨间宿舍试暖气。温凛就在这忙碌的秋末做成了件大事,拿下了品牌竞标。
那场竞标会由对方市场部的人主持,她压根没见到饭局上那位身居高位的老总。市场部的负责人夸她年少有为,温凛和她握手,也不知这恭维究竟是她自己挣来的,还是杨谦南的功劳。
这里头的因果搅成一锅糊粥,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他俩乱成一团绒线的关系。
只有一件事情非常明晰——
事情成了,她得请绪康白吃饭。
北京每个季节总有几场妖风,平地而起,吹得门帘噗噗响。
温凛挑的地方在一条僻静的胡同,招牌暗藏,是一位日本职业料理人在京城开的怀石料理。店面灯光幽暗,掀开两道深蓝色和风门帘,才能见到开放式的厨台。店主正在准备鲷鱼刺身,用日语轻声向客人打招呼。
店里只有四五张桌子,用屏风和榻榻米隔出独立的空间,预约一顿晚饭至少得提前一两个月。
绪康白一坐下就感慨:“偷情胜地啊温总,敬你一杯。”
清酒是上好的獭祭。
温凛抿了一小口,冲他蹙眉,“你才偷情。我现在是单身。”
绪康白呆住:“你认真的?”
店主上了餐前汤,就地取材,用安康鱼配银杏,梅心一点,淡雅别致。
温凛拨弄着那一点红梅,说:“怎么,我活该和他绑一辈子吗?”
“话不能这么说。”绪康白轻拭了唇,坐正了些,好像要教育她,“身为朋友,你怎么选择我都是支持的。”
温凛忍俊不禁:“你这官腔打得可真流利。”
“我话还没说完。”绪康白接着道,“身为你的投资人,我觉得你不太明智。”
温凛眉头都皱紧了,不顾礼仪地用筷尖戳他:“你什么意思啊?”
绪康白躲开,轻声笑道:“别生气啊。我又没让你巴结他。”
“这还叫不巴结?”
“唉,巴结就巴结吧。”绪康白一本正经,毫不讳言,“讲真的,你牺牲一小下,福泽整个公司。我听说杨谦南连他叔叔都搬出来帮你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温凛心说是啊,可是我们就是闹崩了,你说怎么办吧。
绪康白劝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懂的吧?”
温凛微微点头,说懂。
他是在劝她惜福。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绪康白啧啧两声,感叹:“当初觉得你厉害,没想到你这么能耐,连杨谦南都搞得定。”
温凛忍不住打碎他的美梦:“你别太高看我。我像是能甩他两次的人吗?”
绪康白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哦,他甩的她。
到底是欢场,翻云覆雨,瞬息万变,这也不能怪温凛。
他于是一边吃着日料,一边食之无味地想,连叔叔都肯为她搬出来,结果第二天说甩就甩,杨谦南也是个奇人。
绪康白不死心,吃完饭忍不住又把话题扯回去:“所以你们最近真没联系了?”
“没了。他把我号码拒听了。”
“做这么狠?”
可反而是这样,越让他觉得不合常理。
像他熟悉的这帮人,和女人断了通常是厌了,但也不至于拉黑。就这么静静在通讯录里躺着呗,哪天重逢旧情复炽,来几发回头炮也不是不可。
犯得着拒听?
绪康白经过推理,给自己慢斟一杯酒,斜眸说道:“我觉得你俩有戏。”
温凛笑了:“你就这么希望我找他和好?”
“你自己不想?”他反问。
“想啊。”温凛大方承认,把一杯清酒仰头饮尽,壮了壮胆子,瞄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机,“要不你帮我打个电话吧。”
绪康白手一抖:“……你哪想不开,让我打?”
“你打不打?之前还说是合作好伙伴呢,打个电话都不敢?”
绪康白把酒壶平平稳稳搁在桌上,陷入犹豫。
温凛说:“说这话你们可能都不信,但我是真的喜欢杨谦南。你们可能觉得他全身都是好处,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可我这人真的不贪心的,现在这些已经是我想得到的所有东西。我把好处都拿全了,是时候该抽身了,却还是狠不下心离开他。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呢?”
或许在旁人眼里,杨谦南待她恩宠甚隆。
可在她眼里,他的感情就这么浅薄,油都泼不大,更经不起水浇。
她用水浇过了,浇灭了,才发现她端起的那盆水,是她本不该怀揣的奢望。
“我现在纯粹想犯傻。”她把绪康白的手机拿起来,抵抵他胳膊,说:“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绪康白叹息一声接过去,“你这是要女娲补天啊。”
——“行吧。窟窿我帮你捅,补天你自己来。”
杨谦南接到这电话的时候,正在和钱东霆一起泡药浴。
钱东霆最近为看块地皮,接触了两个朋友介绍的风水先生,忽悠起人来不要命,说他连月多灾,要泡桑寄生除煞。他就紧锣密鼓,在四环那头的场子里开展了这个项目。
杨谦南边泡边想打人:“这俩风水先生哪儿来的,这你都信?”
“信了也没什么错啊。你瞧瞧你,这个月不就犯煞么?”
“我犯什么了?”
钱东霆但笑不言。傅筹他们那一圈全听说了,杨谦南把他叔叔那尊大佛搬出去,佛光普照,把人给照跑了,一时间沦为笑柄。他幸灾乐祸,说:“反正我这免费,借你泡个两天。”
杨谦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要说多在意,那也没有。早就说过,他真不是什么爱踢钢板的人。缘分尽了就尽了,他就是郁闷,小姑娘太没良心,世所罕见。
钱东霆喊了两个技师,边泡边给按着,说帮他顺淤气。
女技师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手法那叫一个轻柔。这哪叫按摩,分明是在乱摸。
末了人还正儿八经,一脸严肃地问他:“您需不需要生殖系统保健?”
杨谦南瞟了眼钱东霆。就不能指望这人能做什么正经生意。
还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能推荐你开展生殖系统保健?
都他妈是忽悠。
他给气笑了,把身上那只小手给拎起来,搁手心里搓了搓,“来给说说。这句话培训了多久?讲得这一本正经的。”
也是凑巧,电话就这时候来的。
看那来电显示,他差点没接。
然而这药浴实在是太他娘傻缺。
他非但接了,还果真去了。
店门早关了。
杨谦南沿着胡同蜿蜒向里,黑灯瞎火,妖风阵阵,他都觉得犯憷。
那地方实在不好找,他走着走着就给走过了,回头一看才发现温凛像只鬼一样靠在一块缺角,眼睁睁看他过去也不吱一声。
杨谦南鬼使神差地回头,月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要不是有那颗痣,能把他吓背过去。
“你杵这儿作甚?”
温凛细细地说:“脚崴了。”
能耐啊,吃个饭能把脚吃崴。杨谦南讥讽,“人也哑巴了?”
温凛假装没听见,往巷子深处望一眼,说:“你去哪啊,这里头没路了。”
杨谦南嘲弄地笑:“你说谁没路?我瞧这里头四通八达的,哪儿没路?”
“我没路。行了吗……杨谦南,我脚真崴了。我出来的时候门槛上绊了一跤,摔挺狠的。”温凛把毛衣裙撩起来,深色的厚袜粘连在膝盖上,她咬着牙小心掀开,那里一大片深色,也不知是水还是血迹。
反正夜色下也分辨不清。
杨谦南忍着没细瞧,风轻云淡一转身:“关我什么事儿啊。”他真吃饱了撑的,大半夜来陪她玩胡同探险。
温凛一瘸一拐扑上去,扣紧了他的腰。
风将他的外套鼓起来,灌满了凉气。她这么一抱一扣,踏踏实实,无人不眷恋。
温凛被吹得有点感冒,嗓音似月色般低迷:“你不是说你吃醋么?现在不吃了?都骗我的?”
杨谦南一挑嘴角,说:“我醋是怎么吃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温凛凛然无畏,小心地张开手臂,说:“那你背我回去。背我回去,你要怎样都随你。”
杨谦南看着她虔诚讨好的小模样,心里暗嘲,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就这点讨乖的伎俩。但他这人耳根子软,心道早这样不就得了,硬气什么,觑了她一眼,就把人打横往外抱。
车就停在不远处,他开了一半,路窄难走,就停在中央。杨谦南把人扔上车后座,扒了那双袜子检查。
她膝盖上光溜溜的,连个乌青块都没。
他掌心罩上去,双眸眯起:“心机挺深啊,小凛凛?”
行迹败露,她并起两个膝盖,赧然地掩饰。
杨谦南把它俩分开,倾身咬住她耳垂,寒声道:“别走了,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