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漆静之暮自四方而起，遮天蔽日，掩星盖月。沈殊回到沈府已是日夕，不敢还手被打的一副狼狈样怎么可能是自己走回去的，还得是被萧也撑着回去的。得亏没破了这幅好皮囊，不然得父母看见了又得说他不是了。最近沈酒楼生意兴荣，近日沈老爷沈道一留在酒楼看管以及准备招募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每月月初沈夫人林婉言定期要去栖霞寺吃斋念佛算算日子启程过去了。若大的府邸就剩下干事的丫鬟、仆人和沈老太太。刚进府门，提灯的丫鬟用朦胧灯火照着来者看到沈殊的模样惊得差点叫出来声，沈殊抽力捂住她的嘴睨着凤眸似笑非笑：“嘘，小声点。等等把老太太唤出来了，你我都落不了好。”
一旁侍者闭住声，小步退下。沈殊特意选了绕过老太太房间的路回房，省得不小心撞见徒让老人家气恼。“萧也，萧也！快快快帮我上药。”
沈殊回到屋内，直勾勾就往桌上水壶走去。在自个屋里他也不顾形象直接一把就精准抓向壶柄，拿起就往嘴边送。“少爷，喝这么快等等是会不停打嗝的。”
萧也话音未落，沈殊那已经开始打嗝出声，“果然吧，我说的没错。”
“……”沈殊咬紧牙槽，随手抄起茶盏就往萧也的方向一掷，几乎是用吼地骂出滚字。“少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门外突然影出一个人影，把门前的萧也吓得不轻。沈殊定睛一看，那是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他稳了稳声线，大幅度摆手势示意萧也过来给他整理着装，嘴里不忙应道：“知道了，告诉奶奶我马上过去。”
“奶奶？在屋内吗？”
沈殊到了沈老太太居住的房外轻叩紧闭大门，屋内的丫鬟恭敬应答：“少爷，老太太在荷塘中央的亭内赏月呢。”
穿过花院衣袂沾染悠香，上船，塘中十里荷花更是争相开放，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莲叶何田田，碧叶托红花，花红叶更绿。哪有什么月亮。沈殊止步塘边仰望藏青天际，视线范围之内只有乌漆漆一片，不忍打了个寒颤。苍穹之下，雾岚散去，月色皎皎冲破遮挡云层，银影绰绰泄在那人身上，荷中倩影画在袖口着的是藕粉点的是靛青。那人立在船头淡眉舒长远，凤眸微挑，绯色薄唇，鼻梁高挺肤色偏白，眼尾一指处泪痣微点显阴柔，墨发半束簪黑檀木簪。月白色长袍，下摆自然垂落，袖口镶锈银色卷云纹滚边，腰束象白祥云纹宽腰带另佩白羊脂，浅金色流苏悬挂。老太太远远瞧了一眼，隔了大段水路也知道是沈殊，沈殊下船手捧刚剪的娇荷，暗纹锦鞋踏上木廊每一步都哒哒作响，羊脂玉佩碰得晚风荡漾脆声。才临了亭心，老人威严又不容置喙的嗓音亦起：“殊儿过来。”
沈殊敛了笑眼，乖巧地过去顺着老太太身旁坐下，捧递过手里刚采的粉荷花：“奶奶。”
老太太半瞌眸子微睁露出了浑浊的眼珠，眸子带笑意伸出枯瘦的手轻拍沈殊的肩部：“殊儿可是很久没来看我这个老人家了。”
趁着月光瞅见了沈殊脸上的乌青，“你这脸怎么弄的这般模样？”
沈殊抽了一下鼻头，伸手拭去额间细汗，哈哈直笑：“哈哈哈，我这……是练功时不小心磕着的。”
说罢侧颅扬笑用扇柄顶了一下萧也的肚子，对他挤眉弄眼，“你说是吧……萧也？”
“是是是，老太太。正是少爷所说。”
萧也意会了其中的意思连声应着。身旁的丫鬟看茶侍在左右替两人沏茶，老太太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轻吹口气缓缓饮口复而放着石桌上，眼光凌厉：“殊儿知道此次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沈殊遣了周围的侍者包括萧也在内，亭中就剩两人和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大抵是心中有数了。”
“殊儿，你未来定是要继承家业的。到你父亲这辈，沈家能有如此业绩实属不易。这些年来你的胡闹事我老人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够了就该收收心别把老人家当傻子忽悠！”
沈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聪明精干的女人，言语无时无刻都透出说一不二的意思。“你这嘴角的乌青是今天下午被人打的吧，事情都通过容桂传到我耳朵里了。”
沈殊不言垂颅把玩手里的玉骨折扇，鸦睫掩盖瞧眸中冷清墨意。“你和白家小姐的联姻定解不了的，你也不必想方设法的躲掉。白家拿丫头和你门当户对日后对你的帮助极大。我也明白你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爱的女子，只是利益当头，儿女情长只能舍弃，就算不是情投意合那又怎样？殊儿，你也知道婚事是你父亲定下的……”沈老太太有些无奈，毕竟是她疼爱的孙子，她也不愿沈殊不开心。“我累了，先回房歇去了。你自己啊，好好想想，容桂。”
老太太唤了声，旁边的婆子俯腰将沈老太太搀扶回房。没了拐角一主一仆的暗声暗语依然能传到沈殊耳边：“少爷要不是前些年出了那岔子事，怎么回变得这样。”
“罢了，往事休要再提。”
沈殊握着扇骨的修指紧了几分，红唇被他咬出了印子竟溢出了殷红，隐没在碎发下的黑眸涣散的恍惚恰似廊桥遗梦，稍纵即逝。他不想他的命运就这样被牵连，他也不想娶一个他不爱的姑娘，他和白梨落虽说是自幼相识，说不上讨厌只是从未想过和她携手一世。他更不想往后和父亲一样学会的是商人利益当头。沈殊能有什么办法？生在这个家族保他一世锦衣玉食。他是这个家族唯一的香火，家业必须随着他的手，他未来的孩子绵延下去。“少爷，少爷。回房休息吧，夜深了。”
摇醒沈殊的人是萧也，他从半路折回来找沈殊。沈殊不是睡只是一人暗暗失神。水中央风轻轻，雾色浓，碧波漾。留袖添香盈盈，夜已深，香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