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绚自然知道家里有何驸马的耳目，只是这厢才有了事，那边何驸马就知道了，饶是谢绚一贯从容镇定，也觉得身上皮子有点紧。
譬如从前，他很确定何驸马是很疼爱他的，但现在么，若是让何驸马在他跟许玉之间选，谢绚都觉得两说。
不是他对自己没了自信，只是谢绚将心比心，觉得但凡见过许玉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当然，他这结论也是很有点想当然，如果他是真心，那就是在骂谢大老爷和沈氏不是人。
“那请入内奉茶，我们换一件出门的衣裳就来。”
不料巴福不依不饶：“县主是回娘家，又不是去别的地儿，家常的衣裳就好。”
谢绚没辙，只好赔笑点头：“那好，我叫她出来。”
不止谢绚觉得何驸马的动作快，郑嬷嬷也没料到何家来人来得这么及时，就是太及时了，她手忙脚乱的指挥人给许玉敷眼。
春柳说：“我去煮鸡蛋。”
“这会子来不及了，先用冰。”郑嬷嬷拦住春柳，又对许玉说，“二奶奶忍忍。”用帕子裹着冰块帮她冰敷。
许玉：“春柳去煮几个鸡蛋吧，我路上吃。”
春柳噗嗤一笑：“是。”行了礼麻溜的就下去了。
冰敷了一阵许玉觉得眼睛没那么胀痛了，可照了照镜子发现效果也不多么明显，遂叫春兰去预备帷帽。
春秀匆匆进门：“郑嬷嬷，外头催了。”
许玉放下镜子：“算了，带着冰块去车上敷吧。”
穿上靴子，出门的大衣裳一穿，帷帽一戴，倒是省下了重新梳头的时间，几个丫头前簇后拥地围着她，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地，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郑嬷嬷本要陪着，许玉情知她若是去了，少不得挨何驸马训斥，这又何必，便道：“嬷嬷留下看着家里，我走了，别处定然有来打听的，旁人都不行，非要嬷嬷镇着才好。”
郑嬷嬷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在回护自己，心里感动着，脸上带着笑点头。
外头巴福正在跟谢绚说话：“驸马爷说谢家正好有喜事，二公子事儿多，让老奴奉着县主回去即可。”
谢绚：“呵呵，我闲着呢，才还在屋里跟玉儿说话，倒是叫父亲惦记了，原是我的不是，所以我很该同去，也好解释一番，免得父亲挂念。”
陪着谢缙来的几个清客相公难得见谢绚这么“卑躬屈膝”，不由在心里对巴福不耻，觉得这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仗着谢缙跟谢绚在前，他们在后面交头接耳。
谢绚嫌他们碎碎念烦人，招呼谢缙：“大哥不是陪着父亲说话？我去去就回，这里不必挂念，大哥也去忙吧。”
谢缙察觉了家里的不寻常。认亲后谢大老爷就叫他一道走了，所以他不知道沈氏在他走后跟许玉又起了龌龊，许玉没吃亏，沈氏也没占到便宜。
待众人都走了，谢缙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打听，看是怎么回事？”
小厮本来就知道的多，都不用再打听，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出来了。谢缙这才知道原来弟弟弟妹认亲的时候谢大老爷给了一本《女诫》，也知道沈氏认错了人，还想把错误扣到许玉头上，结果被谢二夫人和许玉共同怼了回去。
本来对成亲之事就没多少欢喜，这下更淡了些。
他的亲事订下的早，谢老太爷当时跟他说：“谢家如今恰似烈火烹油，你的亲事就不能再往高官或者勋贵里找，只能往下，找那些清贵不显眼的……”
其实当时谢缙可选择的余地很大，但他读书读的迂腐了，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坚持来坚持去，礼数都做足了，情感没跟上趟。
时至今日，迎亲成亲认亲，终于有一丝疲惫从心头翻涌上来。当日跟段振陈勇住在山里，他觉得那日子简直是煎熬，可现在回过头来，耳边响起的都是段陈二人絮絮叨叨为下一顿发愁的话语，竟是难得轻松愉悦的一段辰光。
“大爷，大老爷那边找您了。”
“走吧。”
谢缙惆怅着，还有人顾不上惆怅。
许玉没吃饭，谢绚也没吃饭，两个人在车里一个继续用冰块敷眼，一个正在埋头剥鸡蛋。
才煮出来的鸡蛋烫手，又是鲜鸡蛋，格外不好剥，许玉看谢绚烫得不时伸手去捏耳朵，不由嘿嘿笑，声音还带着一丝哑。
“你还乐，待会儿回家，可不许说我坏话，否则回头我哭给你看……你吃鸡蛋清还是鸡蛋黄？”
“鸡蛋清。”许玉瞅了一眼谢绚剥的坑坑洼洼的鸡蛋清，忍不住道，“你别剥了，只把鸡蛋黄分出来，我用勺子挖着吃。”
“你敷眼，我喂你。”
谢绚三两口吞了几个鸡蛋黄，灌了一大杯茶水，这时候鸡蛋也不那么烫手了，果真用小勺挖鸡蛋清喂她，两个人加起来吃了足足半篮子鸡蛋。
快到何府的时候，谢绚又看了看她的眼皮，见那红肿消得差不多，松一口气道：“日后咱们还是生儿子，生个女儿看着她嫁人，想她在婆家吃委屈，我这心里受不了。”
许玉哼道：“要生你自己生去。”
谢绚揽着她：“怎么说话呢？我若是能生出来，肯定也不敢麻烦姑奶奶你啊，夏如霜那么精明厉害，她自己也生不出孩子来，不是还得找小舅舅帮忙？”
许玉瞬间就坐直了，看着谢绚的眼神里都是“你怎么知道”的疑问。
谢绚笑，重新将她揽回怀里：“你放心，我自然是跟你一伙的，我才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你若是想让他们和好，我能帮你的忙，若是想拆散他们，我也能拆。”
许玉连忙道：“我才不掺和。”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多管闲事，那我们就不管他们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自生自灭倒也不至于，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许玉就是没想到谢绚竟然看出夏如霜的打算：“你怎么知道？”
又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小舅舅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