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老爷的后悔比谢绚预计的还来的早了些，他对幕僚说：“我真是晕了头，你们也没拦着我。”
陈景山后悔不迭，自古以来卷入了人家父子之争中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
他想了想道：“当时请旨，主要是为了让皇上打消将公主下嫁的主意，没想到皇上竟然同意了您的请求，坊间传闻皇上看重何驸马，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像何驸马讨厌谢随舟一样，谢大老爷也喜欢听任何对何驸马不利的话。
他在陈景山的恭维里自得起来：“我身居中书省，皇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我的。”
可眼下要怎么办？真让他去替那小畜生操办亲事？
“谢绚呢？”
“二公子出去找大公子，并未回府。”
“那我们也去找人，把府里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
陈景山简直要抑郁，圣旨都下了，谢随舟这样做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现在外头就各种传言，对谢家极为不利。
王承璧偶遇了采买嫁妆的一行人，先把何府的女眷们都送回去，接着去送夏姑娘，路上极为守礼，倒是让夏如霜有些不好意思，一再推辞。
到了夏宅，王承璧下马朝迎出来的夏家父母拱手，又对夏如霜说：“如今外头小人不少，姑娘家想做事殊为不易，若是需要帮助，找不到在下，可以去柳树街的笔墨铺子说一声。”
他目光灼灼，夏如霜强撑着不叫自己脸红，若无其事的道谢。
王承璧心情甚好，但因为大侄子还没找回来，就一直绷着脸，看上去特别辛苦。
回到府上，那些派出去寻人的老仆也都陆续回来了，正询问着情况，下人说谢公子打发人来求见。
王承璧在书房见到了江雨，问他谢绚做什么去了。
江雨一脸沉痛：“大公子失踪，二公子思兄心切，亲自带人去寻找大公子，至今未归。”
王承璧在心里“呸”了一声，打死他都不相信，这圣旨赐婚里头没有谢绚的手笔——能有先见之明的将谢缙救了，却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不过自己日后在朝为官，的确也该修炼一下“虚与委蛇”的功力，遂点头道：“是该如此，明日我也亲自去找人。”
这么一想，发现何五老爷还真是个实在人，起码人家不知道真相，是很上心的去找人了。不过想到何五老爷问的问题……算了，这会儿还是先不告诉谢绚。
王承璧问江雨来是有什么事，江雨掏出一封书信奉上。
谢绚在信中说常县的事最好不要贸然就告诉皇上，总要把细节都捋顺，免得到了皇上面前说不清楚：“万一皇上觉得耿大人做事不利，说不定会另派能人。”
王承璧连连点头，给谢绚回了信，然后赏了江雨十两银子。
他这里再打发人去找耿大人不提，谢绚回了谢家，谢王氏身边的嬷嬷过来请他，说谢王氏听说谢大老爷请旨后，气得手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绚：“……可请了大夫？”
嬷嬷小声道：“夫人不让，说若是请大夫，万一被圣上误会是对赐婚不满，害怕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谢绚脚下一顿，吩咐身后跟着的江雨：“你去跟祖父说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谢王氏脸色蜡黄的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一层洗的掉了色的薄棉被，使得原本富丽堂皇的屋子都显露出一种灰败之气。
“母亲，”谢绚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双膝跪在谢王氏的榻前，“您信我一次，上天入地，我都把大哥带回来。”
谢王氏的眸子里多了几抹亮光，可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你也要保重自己。”
谢绚见她如此，不由的心下失望，渐渐松开她的手，转头问一旁的嬷嬷：“父亲可来探望过母亲？”
得知谢随舟没来，他点了点头，对谢王氏说：“母亲的身子要紧，其他的都是次要，我一会儿就去跟祖父说去请御医来为母亲医治。”
站起身告退的时候跟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出了门，谢绚道：“手抖是卒中的前兆，嬷嬷万不可大意，母亲是我至亲，她若是有个万一，我不确定我能做些什么事，嬷嬷细细想想，是个人就有至亲……听说嬷嬷的小孙子今年五岁，被母亲赏了个出身，还没恭喜嬷嬷。”
谢王氏有时候显得很独断专行，可有时候又特别的耳根子软，优柔寡断，常被身边的人左右。
谢绚说前面几句的时候，那嬷嬷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屑，积年的老仆看不起年轻的主子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此时谢绚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只话音一转就语带威胁。
那嬷嬷脸色瞬间就变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谢绚继续道：“有些事我本不屑为之，然而却不是不敢为，不能为。”
对于谢王氏装病他并没有什么意见，谢王氏不肯受皇后摆布，难道就能喜欢受儿子摆布了？
从摆布者变为被摆布者，没有人心甘情愿，只有时矣势矣，每个人的地位权势身处的位置本来就在不断变化，谢绚要做的，从来不是力挽狂澜，而是先从逆境中挣扎出一条血淋淋的路。
父子，母子，甚至祖父跟孙儿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纯然？
说到底不过是各人都有私心。
“许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任何人与她为敌，那就是与我为敌。”他的性命都不在了，还去管什么天下父子母子情分么？
说完这句，他大步离开。
谢老太爷虽然久不在家，但只要回来，这家里的动静就瞒不过他。
果然见了谢绚便问：“你母亲怎样？”
谢绚行了礼，坐在谢老太爷对面，先给他老人家倒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跟祖父提，我记得太医院的宋太医擅长针灸，能治卒中，母亲一贯隐忍，我怕她闷出病来，想用祖父的帖子把宋太医请了来家里。”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又道：“圣旨的事你知道了吧？”
谢绚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许姑娘很好，孙儿很愿意，若是大哥真如父亲所说的，能早日回来，届时双喜临门，日后定能事事都平顺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