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这下愣住了，她的声音既沙哑又粗犷，“恩人，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恨他，就要替我报仇？”
“你……你是在说笑吗？”
温阮握着手里的暖炉，这是她离开县城的时候，郁危给她准备的。
郁危一直都记得她畏寒——
不过只是离开几个时辰，她就想郁危了。
只是往后郁危要走仕途，那么遇见的敌人势必比她现在遇见的更多、更狠毒，官场的暗箭可比商场更可怕，故而温阮也明白自己要快点强大起来。
她是郁危的妻子，是郁危的盔甲——而不是郁危的软肋。
“你愿意讲你为什么恨他，我就听，你不愿意讲，我也不逼你！”温阮说，“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说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
而且，即使没有眼前这个少女，温阮也是不打算就此罢休的，她要让江家三少爷付出代价。
少女沉默了片刻，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在告诉她不能天真、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温阮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感觉很奇怪！
少女咬了咬唇瓣，“恩人，我叫瑟兰.莲，他们都叫我阿莲，我家住在海边！”
“有一天海边来了一艘大船，船上的人起初对我们很好，虽然言语不通，却也会拿吃食、布料和我们换东西，态度也十分友善。可后来——”
后来，这群人在岛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的父母为了保护他和妹妹，死在了这场动乱里。
阿莲和妹妹阿丹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年纪小，而且还长了一双和这群人不一样的眼眸，和不同颜色的头发，可以被当做商品。
“我被丢在斗兽场，慢慢的，就学会了这边的语言！”阿莲说，“可是妹妹被送走了！”
温阮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阿莲只是说的简单，可是大越的斗兽场是什么样子的地方，她倒是听许长游等人谈起过。
死在猛虎和饿狼等猛兽口下的人太多了，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甚至还有骇人听闻的把人丢下毒蛇坑，让他们从里面爬出来。
她不知道阿莲是怎么扛过来的，想必没有阿莲说的那么简单。
“管事明明答应我……”阿莲说到这里，眼里蓄起了泪水，“他说，只要我陪好客人，就把我妹妹送回来！”
“可是，他骗我！”
“我杀了他，然后逃了出来，一路打听妹妹的消息。”
没有路引，他走的极其艰难。
结果，等他到了京城后才听闻，妹妹死在了江家。
江家三少爷江明礼在八岁那年骑马摔伤了腿，从此成了一个废人，可也是因为这样的变故，他性子变得愈发残暴。
从起初的虐杀小猫小狗，到后来的打骂仗杀丫鬟——
“他——”说到这里，阿莲的眼睛里愤怒的充血，他的声音嘶哑又带着憎恨，“他说，听说海那边的人皮糙肉厚！”
“他养了许多恶犬，饿了这些恶犬很久，在欺辱我妹妹后，让我妹妹和这些恶犬搏斗！”
结果，可想而知。
阿莲听江家府上的人说，妹妹是被这些恶犬活活咬死的，尸骨无存。
在死的那一刻，妹妹都在求江明礼，妹妹说，想回家。
阿莲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袖，“我没用，我不能为她报仇！”
只是，谁都不知道，阿莲为了替妹妹报仇，学会了易容、学会了下毒、学会了用药水掩盖头发的颜色，可是无论他怎么做，他依旧接近不了江明礼的身。
唯一一次他接近江明礼，半途被人瞧上了这双眼睛，最后被当狗一样的栓走，要送他去江南。
江南，钱财多，自然需要玩物。
“我从去江南的船上逃了出来……”阿莲看向温阮，“若不是恩人救了我，我怕是活不到现在了！”
车外，雨越下越大。
雨水落在车棚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沉闷又阴郁。
坐在温阮面前的少女，即使一直强忍着泪水，可无论谁都看的出来，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一次又一次的从地狱里爬出来，想要复仇——想要活下去——
可是在这个乱世，别说报仇了，就是想要活下去都很难。
“你知道我被人跟踪了！”温阮开口说，“所以，你一路跟着我，怕我出事！”
“若是我安全，你应该不会现身。现在，你准备去哪里？”
“再去京城吗？”
阿莲低着头，对温阮没有丝毫欺瞒，“嗯！”
“那你杀了江明礼后呢？”温阮继续问，“你要去哪里？”
“想回家？”
阿莲眼神变得迷茫——回家？他的家在哪里呢！
他从前住的那个村落，已经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了。
他还能有家吗？
“若是你没有地方去，就跟着我吧！”温阮说，“我认识的一个人，他说等他年纪再大一些，就会去西洋那边走走！”
“若是你愿意等，我会请他带你去！”
“即使不能回家，你也能认识很多的人！”
阿莲一脸错愕，他声音颤抖，“我还能回家吗？”
“你想回，便能！”温阮看着阿莲说，“你现在就看着江明礼怎么身败名裂，然后再去做你想做的！”
阿莲低着头，他沉默了许久才说，“若是江明礼死了，那我活着为什么？我没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温阮想了想，便说，“那就当为我活着！你之前不是说，若是没遇见我，你那日死了吗”
“我救了你，是希望你活着！”
“阿莲，为我活着！”
阿莲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滚落了出泪水，在他的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了银色的痕迹。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你一定要活着。
在斗兽场的时候，他听到最多的词语是，杀了它、杀了他！
“好！”阿莲点头。
阿莲有些庆幸，自己追了过来，而不是立刻就去京城。
他想，若是温阮真的能帮他报仇，他这辈子就跟着温阮了，做牛做马甚至做杀手，都行。
等马车到了镇上，温阮对马车外的耿坚说，“耿大哥，你去帮我买一套男装过来，要宽大一些的！”
耿坚愣了下，“温娘子，要男装做什么？”
温阮说，“给阿莲换上！”
这下，不止耿坚和耿忠傻眼了，因为他们知道温阮说的阿莲是谁。
连阿莲本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