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跟边上大臣上朝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最里面还有一道敞开的小门相通。
小门边上放了一张桌案,桌案前对坐着两个绿袍文士,正忙着准备笔墨纸砚等物。
王贞的目光闪了闪,猜测这就是最悲催的太史官了,专职记录皇帝跟朝臣的言行。
遇到的皇帝脾气好还行,不好的话,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领路的小黄门很是和善的把王贞领到了偏殿中间一张放了点心、茶水的矮几前。
躬身笑道:“郡主在这里稍坐片刻,有事吩咐奴才就行,小的名唤冯良,就在这偏殿里当值。”
王贞点头道谢,顺手摸了袖中早备好的荷包,不着痕迹的塞进了人怀里。
叫冯良的小黄门,喜得又弯腰行了礼才退下,走前还特地提醒王贞别喝多了茶水,勤政殿可没官员更衣的地儿。
这边安坐下来,隔壁正殿里也响起震耳欲聋、整齐划一喊着吾皇万岁的声音。
王贞便好奇的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百官上朝,上辈子电视剧里见过无数回,现实中可还是第一次呢。
开始说的是春耕在即,迁扬州百姓入中州耕种的事情,各位大人扬扬洒洒讨论着利弊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没多大会儿,王贞就无语望天了,大概是皇帝脾气太好了些,下面的朝臣因为是否对扬州过来的百姓继续免税一事,一言不合就开始吵了起来。
不过好歹是在朝堂之上,问候人十八代女祖宗之类的话倒是没有,顶多相互骂着老匹夫、老奸贼,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何不以溺自照之类的话。
王贞开始还听得兴致盎然,到后面就昏昏欲睡了,她也总算明白了早朝为什么要那么早开始。
时间短了,这些人不说议事,架都吵不完。
同时穿越过来这些年,生出来的对庙堂,皇帝的敬畏之心,也莫名的少了两分。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太阳高升,已经坐着打了个盹的王贞终于被宣召觐见。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又拉了拉微微起皱的衣裳,才出了偏殿。
在左右两排大臣们复杂至极的目光下,王贞很是镇定的踏进殿门,走到大殿前端,对高坐龙椅上的皇帝恭敬下跪行礼,磕头喊吾皇万岁。
“将军请起,将军此次南下一路辛苦了!”皇帝语气很是和蔼的道。
“谢陛下,能为昌明开疆拓土效犬马之劳,是微臣之幸,不觉辛苦!”王贞麻溜的站起身,回道,主要是早上天还很冷,地砖的寒气着实有些冻人。
简单的场面话说完,皇帝就让王贞仔细说说一路南下的见闻。
出征路上,大事有定王写简报飞鸽传书回来,也有随行官员专门记录沿途遇到的所有事情,整理成册,让人快马加鞭的传回洛邑。
昨天听了张立初传的话,王贞只想着上朝对于女子的意义了,可今天早上听了大臣们的吵嚷,突然觉得皇帝宣她上朝,更多的意思是炫耀。
瞧,昔日站在我头上的人,昔日掌控我们生杀大权的主子,如今还没看到我昌明王朝的军队,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自觉大概揣摩到了皇帝的用意,王贞当说书人的时候,就着重说了扬州无数官员百姓对昌明军队的欢迎,和永盛皇帝的种种荒唐举止。
不着痕迹的在勤政殿里给皇帝拍了快一个时辰的马屁,王贞眼尖的撇到皇帝嘴角翘了八回,又得了一大堆赏赐的东西后,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猜想的没错了。
心里忍不住吐槽,没想到皇帝竟然是这样的,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故事讲完,时间都快到巳时了,殿里站着的一群人,都在不着痕迹的抖动站了两个多时辰的左右腿,没人再上奏什么事。
皇帝很快宣布了下朝,率先带着几个小黄门和侍卫走了。
王贞跟张立初相视而笑,也随着一众官员们一起出了大殿,往宫外走。
只是两人还没出宫门,就又被一个小黄门拦住了去路。
来人明显赶得有些急,气喘吁吁的对王贞弯腰行礼,道:“郡主留步,皇后娘娘有请!”
看着已经升到房顶的太阳,王贞觉得今天一上午都得耗宫里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混上一顿传说中的宫宴?
朝面露担心的张立初安慰的笑笑,让人自己出宫办事去。
便随着小黄门转身往深宫去见皇后。
踩着长长的甬道,穿过一扇又一扇的朱漆大门,王贞边走边琢磨着是不是这位从未谋面的嫂子准备见见自己,顺便送点见面礼联络下感情啥的。
却没想到是她想多了,皇后找她还真有正事。
皇后住的兴庆宫里,此时正热闹得紧。
一屋子的命妇,围着皇后边上,翻着花样的说着讨喜的吉祥话。
只是本来应该云鬓高耸,衣饰繁复奢华的女人们,如今个个身着一身利落的窄袖紧衣,头上发髻簪钗也以简洁大方为主。
都不像是高官大户家的女主人,倒像是武林中随时准备抽刀干仗的游侠儿。
昌明的国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大概是学了定王府的太后,身上的穿戴相对于她的身份来说,也显得简单朴素至极。
素色锦缎绣凤纹的外袍,加上头上一支九凤珠钗,算是唯二两件彰显她身份的物件了。
王贞走了两刻多钟,经过兴庆宫太监的通禀,走进宫殿,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又有些画风诡异的场面。
边上前给上首坐着皇后行礼,边还在心里想着如今洛邑女人们穿衣打扮都流行极简风了。
皇后无疑是个十分有手腕的人,看宫里几个子嗣全是她亲生的,就能窥见一二了。
可一张银盘似的脸,月牙似的眼,让她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还有那么点大慈大悲的意思。
见王贞下跪行礼,忙从椅子上站起,亲自上前扶了人起来,笑道:“你我也算是姑嫂了,哪用这么大礼?
上次你刚来洛邑没几天,又得随军出征扬州,本宫想着你忙,就没叫你来说话。
如今回来了,可得时不时进宫陪我解闷才好!”
女人的心眼一向比男人小,也比男人记仇,王贞可不敢看着人家跟个菩萨一般,就在人面前放肆,以十足谦恭的姿态陪笑道:“能时常来聆听娘娘的教诲,臣女荣幸之至。
只是臣女在乡间长大,不懂规矩,见识浅薄,恐惹了娘娘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