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睡觉,一晚上过去,天刚蒙蒙亮,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个交颈而眠的人,同时被吵醒。
张立初迷糊的睁开了眼,在媳妇头上蹭了蹭,哑着声道:“天冷,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谁来了?
待会把衣服烘热了再叫你起床!”
王贞嗯嗯两声,眉眼弯弯的继续躺着,往常有丫鬟事事准备好没感觉有什么,如今被人这样宠溺着,突然觉出些幸福的滋味儿来,心里有淡淡的甜。
张立初麻溜起身,哆嗦着穿衣下地,看着媳妇儿一脸含笑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才出门。
清晨的屋外,呵气成雾,屋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院里的泥地上了冻,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看得张立初忍不住把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一些,心里猜着这么冷的天,谁一大早的就上门来?
拉开门闩后看到的却是在把双手拢在袖中,在原地不停跺脚,用布巾裹了头颈的张多多,一边的地上还放了一个不小的瓦罐。
“姑姑,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你一个人来的?没叫人送?”张立初诧异的探头往人身后看了看,没见人,问道。
张多多还是以前的爽利性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老张家唯一的根苗,见人披散着头发,拖拉着鞋,一身衣服怪模怪样,没有半点身居高位的样子,顿觉亲近不少,然后一连串的话往外嘣。
“这不是你要跟姑见外嘛,难得回来了不去你两个姐姐家住也就算了,毕竟她们头上还有公婆管着。
可你姑家现在是我当家做主的,也不直接去我家落脚!
听说你跟贞姐儿回来身边没带人伺候,也就是昨天知道时太晚了,不然我都想着连夜过来的。
这不昨晚杀了只鸡炖了一夜,怕你们饿着,早早过来给你们弄点鸡汤面吃。
你那些表哥们一个个还没起呢,这段路我哪天不走上一两回,还用人送?”
张立初闻言有些无语,有些感动,几年不见的隔阂瞬时没了,忙弯腰抱了罐子,让人进屋,边走边道:“姑你也太小瞧人了,我们没带人伺候,就能把自己饿着啊?
就是不会做,镇上也还有食肆酒楼呢!”
张多多径直跟着人进厨房,见到里面自己准备的肉、菜少了不少,放了心,就怕被人伺候习惯了,以前姓啥都忘了。
不过还是道:“镇上的酒楼,你以为像你们呆的那些城里啊?
年根底下人家不得关门歇业?”
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六郎说你们还带了几十个护卫,安排在哪里了?
怎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大过年的跟你们到处跑就算了,可得把吃住弄好了。
这遇到事了,才能指得上不是?”
张立初觉得她姑虽然没读什么书,可活得很是通透明白,道:“放心吧,出工跟出力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都在镇上的杨家酒楼里住着呢,给了钱让人好酒好菜只管上!”
张多多看侄子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大哥跟娘太抠搜了她看不惯,可这人手面太宽了也不行,忍不住道:“县城附近你们还有庄子、还有建好的两所女学,哪里不能住人了?
酒肉菜蔬在外面卖,回来几天,花个二两银子请两个大娘做饭,管饱,味儿也不差,不知道能便宜多少?
大过年的让人家酒楼开门,你又多给银子了吧?
我说钱再多也不是这么花的,也就是你爹没了,不然肯定得抄棍子揍你!”
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不再叨叨,叹口气自顾生火做饭。
闻言,张立初的神色也低落了下来,现在就是想挨揍也没人提着棍子满院子追了。
灶房里一时只有灶坑里火苗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有些沉闷。
王贞没真等着张立初烘好了衣服叫她起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知道是张多多过来了,忙起了床。
人家一个长辈都走了两里路来了,她再躺床上可不好看。
麻溜穿了衣服过来,就听到了张多多的话,顿了顿,笑着进屋道:“可不是,要说会持家还得是姑姑,要不是立初把银子都给了,我都想让人直接搬出来了!”
张多多转头,见到出落得越发出众的王贞,也顾不上想死去的娘亲、大哥和浪费的银钱了,心里嘀咕自己侄子的好运气,招手让人到灶坑边上坐,关心道:“这天太冷了,快来烤烤。
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早着呢?”
“也不早了,该起来了!”王贞应着话,在灶前坐了,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张立初等水热了,洗了点青菜,小葱,又麻溜和面,擀面,张多多想上手,都被拒绝了。
没多久一锅鸡汤面就得了,这边还没吃呢,外面又响起了陈知远的声音。
张立初去开了门,然后提了一个食盒回来,道:“陈家婶子特意一早起来做的饼和豆花,让二姐夫骑着马送过来的。
瞧瞧,都担心我们没饭吃呢!”
张多多闻言道:“可不,几年前去参加六郎婚礼的赵家婶子回来就到处说了,你们住大房子当上官老爷了,家里仆从好几个,有人做饭,有人捶腿的!”
几人说笑着吃了丰盛的早饭,收拾了碗筷,就去街上的纸扎铺子里买了一堆香蜡纸烛,然后架着马车拉了半车礼物往北河村去。
只是没想到出镇子的时候,还遇到了点事。
一个身着蓝布长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拦在了马车前,目光复杂的看着赶车的张立初问:“张伯爷是吧,你知道我爹的消息吗?”
张立初都没认出来这是谁,身后好奇撩开车帘往外看的张多多解惑道:“这就是赵先生的小儿子!
去年带着妻儿搬回他们家的老宅住了!”
张立初闻言,也没下车,仔细瞅了瞅,果然从人脸上找到了几分赵先生的影子。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道:“没了,年初益州战乱的时候就没了,尸体跟许多士兵埋在了一处,找不到具体的地方,我们估摸着位置给人立了一块碑,就在益州城外三十里处!”
一席话听得人红了眼睛,哽咽出声。
张立初叹了口气,却并没再多说一句,挥着鞭子赶着马车绕过人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