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青死了,到死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尸体被护卫拎着,埋在了离死亡地点二十多里地的乱葬岗里。
没有棺材,连草席都没有一床,除了她自己浑身的穿戴外,身上只多了一方用来擦匕首上的血的绣花手帕。
土层埋得极浅,大概一场暴雨的冲刷,几只野狗的扒拉,都能让尸体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不过这一切都没人在意。
只是不知道她若在天有灵的话,看着这一切,心里会怎样想?
阮家大少爷杀完了人,照样七拐八绕的回城。
等到了家,就直奔浴池,唤了几个丫鬟过来给他脱衣解带,顺便让人下水给他按肩捏腿,这一晚折腾下来,可把惯来养尊处优的他给累坏了。
半躺在雾气氤氲的水池里,随意摸着边上不知道谁的凝脂玉肤,浑身放松、舒服得昏昏欲睡时才兀自嘟囔道:“哎,可惜了,习武的女人身体格外柔韧,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儿。
要不是为了·······,还真舍不得就这么除了!
不过青青啊,能让我折腾了大半夜,让你死在心满意足的那一刻,也算是对得起你对我的一番情意了!”
压低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进边上几个湿身伺候的丫鬟耳里,几人听了,也只是目光微闪,没人多问一句,连她们手下按揉的动作频率都没改变一下。
在这位大少爷面前伺候,稍有差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们能好好活着,别的不说,胆量是早就练出来了。
而此时,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悉数写在纸条上,呈现在了早两天就悄悄赶到汉中的祝世子面前。
同时,桌案上还有其他暗探查到的关于阮家的许多消息。
把所有的内容来回翻看了数遍,思虑一会儿后,祝世子提笔给弟弟写了一封决定阮家命运的信,让人飞鸽传书送去蜀中。
然后直接带着人赶往了城外娘子军们的营地。
天还未亮,营地周围已经是热闹一片,好些人举着火把在附近的林子里寻找阮指挥使的踪迹。
一声声呼喊着阮指挥,阮指挥的声音,响遍了周围的山林。
只是找了快一个多时辰,把附近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人。
娘子军中的各级将领,才确定阮指挥使也没见了!
一个个还没从队伍的最高领导又失踪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被人通知祝世子到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见礼后,几千娘子军在青蒙蒙的晨光下站成队列,恭敬束手而立,听着祝世子亲口公布王贞、阮青青两人失踪的真相,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紧接着又听到祝世子下令,直接把所有与阮家有关的人清出队伍,各级空出来的将领位置重新由大家推举任命。
一时队伍里哭闹的有之,暗自窃喜的有之,不过掌控娘子军的阮家倒台,无疑给许多家世平平的姑娘更多出头的机会,也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因此随着几十个阮夫人的人被拉出去,乱了不过一瞬的队伍,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然后,就是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低级军士投票选举高级军官的场面了。
太阳才突破重重云雾照向大地,几千娘子军就在新鲜出炉的各级将领指挥下,重新安稳了下来,如常的押送着物资出发了。
只是前后各跟了五百名经历过数场战争,见识过腥风血雨的军士,几十个被阮夫人安插进队伍的人,则直接被带回去关押审问。
如此既保证了物资的安全,也保证针对阮家的行动暂时不会泄露。
转天下午,随着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进了一栋雕梁画栋的宅子,百年世家阮家也正式走向了灭亡。
一位传令兵骑马飞奔出了城,然后城外军营里一支蓄势待发的队伍,策马进了汉中城,直奔阮家而去。
阮家大少正坐在檀木制成的椅子上,依红偎翠的吃着别样的美味佳肴,就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还半点规矩没有的大声喊道:“大少爷,不好了!
不好了,大少爷!
院子被官兵围了!”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惊慌失措的面容,加上他话里的信息直接把人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面前美人儿端着的一碗人参鸡汤,也被打翻在了地上。
薄如纸张,莹亮透光的上好瓷器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还没等阮大少反应过来,一队军士就持刀快步闯了进来。
抄家,抓人,一气呵成,半点不顾忌他是祝将军的大舅子,人捆了个结实,到处堆宝砌玉的院子也被翻得完全不成了样子。
同样一幕发生在阮家这个占地上百亩的宅子里的每一个院落。
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阮家主子们,正做着家族蒸蒸日上的美梦,就被猝不及防的打落进了尘埃里。
随着几百军士一天一夜的抄检,阮家众人的哐当入狱,阮家所属房屋、店铺等财产的查抄,这个繁华了上百年的世家轰然倒塌。
而此时远在益州的阮夫人也被关了起来,虽然还住在她原先的屋子里,可外面重重军士守着,身边只有一个不会武艺的丫鬟伺候,跟往日里的前呼后拥完全不同。
祝将军在院子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提步走了进去。
阮夫人穿了一件锦缎绣花对襟薄袄,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正拿着象牙梳给自己一下一下梳理着黑长浓密的头发。
脸上无悲无喜,眉眼间虽没了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一般女人得知父母兄弟即将尽数身死,自己前途未卜的伤心绝望。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侧头见了来人,还微勾了嘴角,淡淡问:“你来了,是有决定了?
准备让我死,还是落发为尼、幽禁终生?”
说着这样的话,一双眼睛却无波无澜,仿佛无惧生死。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可眼前的女人无疑是与众不同的,祝将军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
良久才道:“你自己选吧!”
阮夫人闻言愣了愣,旋即笑了,道:“那我可以选择在这里幽禁终生吗?
你应该知道,阮家虽然跟天佑有些来往,但绝不会做伤害你们切身利益的事。
不然这次失踪的不会只是王贞,可你们却借机迅速铲除了阮家。
我知道这其实不关王贞的事,毕竟亲家手里的钱和物资,哪有握在自己手里踏实,一切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我只是想在这里看着,踩着阮家的尸骨,你们是否最终能走到那个让无数人向往的位置?”
话里的内容惊心动魄,可说话的声音却平和至极。
祝将军闻言,面上没有半点异色,只是眼底涌动的种种情绪彻底归于平静,点了点头道:“行,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
然后直接转身出了屋子。
临出院子前还是停了脚步,叮嘱唯一留在这里的小丫鬟:“好好服侍夫人,有事、或者缺了什么直接跟外面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