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洛河上行了一日后，两边的河岸边就能看到一队队行人拖家带口仓惶逃命的身影。
一部分人奔着大路往南，一部分人往大山里钻。
河里的船只也多了起来，顺水的，逆水的都有。
张立初带着人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冒出来几个打劫的，轮流让十几个仆从拿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在船舱外站岗，威吓其他行人。
不过遇到的人多，也听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消息。
比如天佑王朝的军队在新安跟永盛王朝的军队交上了手，镇南侯世子冒了出来带着部队跟敌方对战了几回，胜负都有。
比如先帝及已故太子，皇子及后妃们的灵柩，还在皇宫里没有下葬，还没有正式举行登基大典的新帝祝祁端，就带着一众亲信跟一部分军队离开洛邑，往南逃了。
比如随着洛邑城几乎无兵可守，大量豪族，官员，百姓外逃，南下的道路到处都挤满了人。
陈知远听到这个消息，眼圈都红了，气得摔了桌上的茶盏，骂了句：“不孝、不仁、不忠、不义！”
虽然没点名，但大家都知道他骂的是谁。
连土匪出身的十几个仆从，也嘀嘀咕咕的担心起国破家亡，他们那些乡邻亲友们以后的日子。
张立初晚上再一次进空间挖红薯的时候，跟边上麻利挥着锄头的王贞道：“永盛王朝连着两次放弃国土跟臣民，如今登基的这位也不像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恐怕气数已尽了。”
说完，弯腰把地里挖出来的红薯扔到身后，又道：“几年前的叛乱，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那时我们还小什么都做不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
如今已经长大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加入哪支队伍，尽尽力，让这场乱势早点结束？”
王贞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眼看他，问：“选哪支队伍，祝将军、镇南侯世子他们吗？
对上天佑王朝你能确定我们加入，战乱就能早点结束，而不是更加持久？”
张立初哑口无言，他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懂一些这时代人不懂的知识，就能天下无敌，加入哪支队伍，哪支队伍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至于民心所向？
小祝将军在蜀中因为剿匪、平乱、推广玉米等农作物还是挺受人爱戴的。
但他也没管过地方的政务，作为封建阶级的既得利益者，爱民如子在他身上看不着。
普通百姓在他眼里大概只是兵源和物资的生产者，如同韭菜一样，得留着一茬茬割，偶尔施肥让他长得旺盛点，不能挖了根而已。
而且一城一地的民心，在整个大势中，能起的作用并不大。
王贞见他不说话了，又继续挖地，嘴里道：“我建议先看看情况，等局势明朗一些再说！”
张立初点头，自己死不死的还不重要，关系到家人和无数人性命的事，确实不能草率了。
十几亩地的红薯，跟几亩地的玉米，两人紧赶慢赶的连干了几个晚上的通宵，王贞白天还在张立初的掩护下，进去干了些时间，才在下船前，统统搞定了。
两人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明显，王贞基本不出舱门，张立初在外面天天呵欠连天。
弄得陈知远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没逾矩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怎么弄得跟纵欲过度似的？
问题两边舱房就隔一块薄木板，他晚上也没听到动静啊。
张立初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抹去眼角的泪花，瞪了人一眼，转身走了。
他倒是想，可没那胆子也不敢，挨揍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虽然啥也没说，可陈知远还是懂了，然后放心的安排人准备背下船的行李。
此地已经在卢氏县境内，前方水流湍急，河道落差较大，已经不能行船了，找地方靠了岸，十几个人大包小包的跟一匹马一起下了船。
战乱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远远看到的村镇里，都没什么人烟。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沿着洛河往前走。
王贞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以溜马为由，骑着马跑回来，把船收进了空间，才又追回去赶上队伍。
开始几天还能看到房屋的影子，慢慢的越走越荒无人烟，路也越来越难行起来。
基本没有路，全是荒野丛林，悬崖峭壁，有些山顶还有皑皑的积雪未化。
可苦了陈知远这个队伍里唯一一个半点武艺都没有的人，很多地方手脚并用都爬不过去，常常要人拉扯。
王贞一路带着的追月，后面也不得不声称放走，实则收进了空间。
一行人饿了打野味，渴了喝溪水，晚上睡觉都是临时在野外就地取材搭帐篷。
幸亏有王贞在，不光有各种毒药防止大型野兽靠近，还总能找到吃的，不至于让大家饿肚子。
当然吃的东西的来历，有时候就只有张立初知道了。
大家晓行夜宿，穿越毫无人烟的原始丛林，只靠着洛河的走向，和一张大致的地形图，辨着方向一步步往秦地范围内靠近。
虽然辛苦，好在没有人员伤亡，还处处不缺美景，遍地是各种品质上佳的野生药材。
只途中休息的时间，王贞跟张立初两人采采药，不知不觉间，王贞的空间里，和大家的行李里，就多了好些药材。
如灵芝、人参、升麻，石斛，景天，三七等等。
要不是急着赶路，王贞真想多在这山里待些日子才好。
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月才出了群山，再次看到山间散落的房屋，个个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这些天过去，外面的世界也确实跟以前有很多不同。
这里属于洛南，距离西安并不是很远。
路过的几个村庄，除了走不动道的老幼外，基本就不剩什么人了。
不用问就知道，不是逃了就是被征入军队了。
张立初领着一群在山里造得脏兮兮的人，找了个村落挑了间规整些的空屋子住了下来，一边略做休息，一边商量着出去购买物资、代步工具以及打听现在的情况。
永盛王朝都快没了，他这个恩义伯的爵位，举人的身份，估计半点用都没有。
也不知道现在的秦地军队由谁负责？
或者往最坏了想：附近重要的城镇有没有被天佑王朝攻破占领？
就怕稍有不慎，耽误他们回家的脚步。
在蜀中的父母亲人们还好说，张橘子还留在汉中，一个弱女子身在他乡，又逢乱世，那些奴仆没有强势的手段震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忠心护主？
真是怎么想都让人担心得很！
此时的他万万没料到，最后出事的竟然不是张橘子，而是他认为最安全的父母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