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憋了一下午的气,所以张立初跟王贞两人前后脚进院的时候,就见到了她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王贞早有预料,象征性的叫了人后,也不管人家应没应,直接走开,自顾把书箱子送到张立初的屋里。
张奶奶跟个鼓涨的气球一样,被她这态度一刺激,立马爆了。
尖利的嗓音在院中响起:“老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从没见到过这么不孝的丫头。
果然是没有爹娘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初哥儿,叫你爹回来,这样的丫头我们家要不起,让她跟她那二十亩地滚出张家!
我倒要看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离了我家能活成啥样?”
王贞活了一二十年,也是头回被人这样威胁,立马就想冲出去,滚就滚,她有空间还不信自己离了这里,在这世上就活不下去。
不过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冲过来的张茜草整个抱住了,然后哐当一声关了门,劝道:“贞姐儿,别冲动,我奶就那脾气,让她骂,反正咱也不疼不痒不少块肉。
她就是嘴上厉害,你看我们几姐妹和娘,有事没事都得被骂被吼,不也这样过来了,比起村里动不动就打人的翠竹奶奶可好多了!”
这就是幸福是靠对比出来的?
看到身边有人更惨,也就不觉得自己惨了!
王贞的注意力都被她如此阿q的想法转移了一瞬,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张奶奶已经哑了火。
原来张立初一听他奶骂人,就着急忙慌的想捂人的嘴,可惜身高差距悬殊,愣是让他奶一气骂了一大串,才端了凳子踩上去,成功让人消了音。
那丫头下午才说了不注意点了他家房子的话,他怕把人得罪狠了,哪天真能直接付诸行动!
当然也是觉得他奶有点太过分。
不过心里的想法肯定不能说,上辈子从小目睹了他爹如何在妻子跟母亲之间周旋的张立初,苦着脸道:“奶,求求你别骂了,我现在是读书人了,对不?
今天夫子说我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以后肯定能中进士,光耀门楣的那种!”
一听这话,张奶奶哪里还记得王贞是谁?
眼里犹如实质的怒气立马转变成了浓浓的惊喜,嘴角咧到了耳后跟,问:“真的!”
“真的,比真金都真!”张立初答得斩钉截铁,假的也能把它变成真的,不就是读书嘛,他以后头悬梁锥刺骨,就不信了考不上一个进士。
关键在这时代,他这样阶层的人想过得好点,活得有尊严一点,除了科举没有第二条路。
得了肯定的答案,张奶奶瞬间想到了隔壁赵家村里前两年考上的一个进士,那进士的娘跟奶奶,自己都认识。
想当初她们的日子还没自己过得好呢,现在就不提了,听说个个绫罗绸缎,呼奴唤婢,成日里鸡鸭都是吃一半丢一半,狗肉都嫌弃上了,说是下等人吃的玩意。
想着以后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张奶奶脑子有些晕乎,脚下有些飘。
张立初见火候到了,委婉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奶,不管是考秀才、举人、还是进士,考官们不光要考察学生的学问,还得考人品和能力!
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意思就是家里如果都乱糟糟的,上官怎么相信你能治理好一县一府那么大的地方?”
哟,自己孙子才去学堂一天,就懂这么多了,果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张奶奶喜得愣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张立初只得直言道:“奶,我在学堂里好好读书,家里得和和睦睦的,可不能给我拖后腿,不然别人对我们家的风评不好,我学得再好也没用,知道不?”
如此又花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忽悠住了,答应不再找王贞的茬儿,张立初又被二姐、三姐拉进了厨房。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小弟,夫子说你真能考上进士?”
张立初看看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两人,再撇到一边满眼期望看着自己的母亲,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不过牛都吹出去了,只能接着编。
给几人画完大饼,又给后脚归家的父亲,再声明了一回自己是考进士的料子,张立初成功把几人说得热血沸腾,红光满面,跟吃了人参大补丸似的,并争先恐后的保证以后和睦邻里,尊老爱幼,怜贫惜弱。
至此王贞跟张奶奶的冲突还没全面爆发,就偃旗息鼓了,以至申时末,全家围坐吃饭,两人相对而坐,都没出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情况。
张奶奶想着自己以后说不定是要做老封君的人,可戏文里的老封君都是慈眉善目,可没谁整天骂骂咧咧的,跟人斗气的。
王贞作为一个小辈,当时没闹起来,现在老人都没计较了,她觉得自己要还闹,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吃饭。
豆子跟黄米混煮的糊糊,加上一盆清水煮萝卜,就是大家的饭食,只未来进士的碗里多了一个带皮的煮鸡蛋。
因着张立初描绘的美好前景,简陋的饭菜到了张家人嘴里就跟山珍海味一样,个个吃得眼角带笑,眼里闪着兴奋诡异的光。
王贞暗暗朝张立初竖了一个大拇指,觉得他要是没穿越过来,去干销售一准大有前途。
一顿饭安静吃完,张立初还以为家里算是暂时稳定了,只是随着王贞主动帮着收拾碗筷,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没多久,屋外一连串清脆的陶瓷落地碎裂声和几声惊呼,证实了他并没有多想。
疲惫的闭了闭眼,他想大概是上辈子他拿蛇吓唬掉了她一条命,陪了自己的小命不够,老天爷还让他继续帮着收拾烂摊子赎罪。
本来王贞是没想作妖的,主要是今天实在是个难得的证明自己干啥啥不行的时机。
所以抱了一堆碗往厨房去的时候,瞧见了条石做的门槛,脚一滑,然后人往前栽,身体被门框撑住了,手里的一摞碗就被撞得掉了大半,且全都掉在了石头上,无一幸免被磕得四分五裂不能用了。
双手抱着仅剩的两个陶碗,站稳身体后半天没敢动,王贞把一个被吓傻了的小姑娘演绎得淋漓尽致。
边上跟着的张茜草也被吓得不敢动弹,脑海里不断翻腾着两个字: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