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十岁的姑娘竟然朝自己行贿,还知道用袖子遮掩,青衣老人嘴角一抽,一巴掌拍在王贞的头上,骂道:“简直有辱斯文!”
头被拍得低垂下来,倒不是多疼,王贞的目光划过老人泛着柔光的衣服,和腰间坠的一块翠绿玉牌时恍然大悟,估计是五两银子太少了,人家没看到眼里。
不过这五两银子她拿出来就已经打眼了,要再多,不光她舍不得,也不敢。
正打算奄奄的转身出门另找门路,老人却突然来了一句:“明天买些笔墨纸砚过来,老朽没事教教你!”漫长的日子,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孩子打发时间也好。
王贞不管老人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只要肯教就行。
当下把差点易主的五两银子放进怀里,顺手端过桌上的茶盏递给老人,腆着脸问:“先生贵姓?”
老人撇了她一眼,端过茶喝完,才道:“免贵姓赵,他们称我赵先生!”
“赵先生好!”王贞恭敬的弯腰行礼,直起身就眼巴巴的问:“赵先生,那我今天能看书了不?”
接触久了那些为了一个目的要绕出十八里地的人,此时的赵靖安看眼前的小姑娘,只觉虽然市侩了些,却也直白的不让人讨厌。
翻到刚刚的那篇桃夭,让王贞自个儿对照着好好看去。
一上午,张立初在学舍里翻来覆去的跟着一帮小萝卜头摇头晃脑的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感觉头都有些晕。
王贞在书屋里,记下了整篇桃夭里二十个不同的字,见屋子里的几个仆从打扮的人齐齐放下书出来,知道是快散学了,便也跟着告辞出了书屋。
然后两只短腿倒腾出了残影,一路飞奔回了北河村。
这时的张家只有张奶奶、张母在家,其他人不在,不用问那肯定是全部在外面干活。
张奶见王贞进院,忙从屋里出来,急切的问:“初哥儿在私塾里怎么样?
有没有被人欺负!”
王贞笑嘻嘻的把张立初的同窗都是五六岁大孩子的事说了,让两个担心了一上午的人安了大半的心。
张母听罢进厨房收拾饭菜,张奶奶又问夫子严不严厉,同窗好不好相处之类的,王贞认了半天的字,哪里知道,只能瞎编,总之挺好,一切都好。
张家人吃两顿饭,现在张立初读书例外,张母给他一个人单独蒸了一碗粟米饭,里面还放了几片冒着油光的腌肉,外加用猪油炒出来的一碗绿油油的青菜。
王贞辰时吃早饭的时候不在,现在就直接吃早上该分给她的那份,一碗用碎豆子跟白菜加点盐,水煮出来的东西,幸亏还有小半碗酸菜,不然咽下去都难。
胡乱的把饭吃完,接过张母准备好的装饭菜的篮子,就听张奶奶警告:“这些饭食都是初哥儿的,他读书辛苦,你别偷吃,不然看我知道了怎么收拾你!”
王贞撇嘴,觉得自己不反抗一下,这人得当自己是软柿子,以后随意捏!
于是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低着头装哽咽道:“奶,要不我不去送了!
这饭食多了少了,还不由得你们说。
到时我空担个贼名,还连累我爷爷在地下不得安生,被人说不会教孙女!”
张奶奶被她噎得不轻,一只如老树皮般的手,指着王贞不断颤抖,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一二十年了,自打从媳妇熬成了婆婆,她就没被谁这么顶撞过。
张母见势忙把篮子塞王贞手里,推着人出门,道:“啥多了少了,还贼的,你奶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快点把饭送去,初哥儿不定早散学等着了!”
王贞见好就收,提着篮子撒丫子跑了,她还得跟人认字呢,可不能给弄砸了。
院里张母劝张奶奶:“娘,这丫头刚来,你别跟她计较,时间长了就好了。”
张奶奶狠狠的放话:“对,时间长着呢,到时看我怎么治她,我还不信了,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王贞不用听也知道,张奶奶不会说自己好话,不过她们俩天生就站在了婆媳关系的对立面,还都不是好性儿的人,大概是没有和平相处的一天了。
边走边偷摸吃着张大河给的糕点,脑海里是中午那碗难以下咽的豆子,想到爷爷留的二十亩地,王贞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等到了私塾,学生已经散了学,中午休息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离家近的自个儿回家,离得远的不是带了饭食,就是有人送,各自找了地方吃饭,张立初一个人坐在大门口发呆。
王贞上前踢了人一脚,见人目光看向自己,才领着人寻了附近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才把篮子塞过去,讥讽道:“你奶特特交代你娘准备的爱心午餐,还放了肉。
不过我觉得这肉简直就是从你几个姐姐和娘身上割下来的!”
张立初不管她说的啥肉,端出里面的饭菜就开吃。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不像前世油水足,来这么久,他老是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难受。
等把碗里的饭菜吃光,才道:“我早摸了家里的底,一天吃三顿,顿顿吃饱都没问题。
可说了两回也没人听我的,我总不能送到嘴边的饭不吃,跟着大家一起饿肚子吧!”
王贞斜眼道:“我也不是好心要为她们打抱不平,只是现在涉及到了我自己。
我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你知道我就没受过这样的罪!
再说我落到这地步也有你的功劳,现在带着二十亩地到了你家,那吃食差得喂我家上辈子的狗,估计都不带上前闻一下!
你奶奶刚还让我别偷吃了你的饭菜,我想了想,今天中午就算了,从明天开始,你以后的中午饭就是我的了,至于你吃啥?自己想办法去!”
张立初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让人当书童了呢?
嗯,今晚就回去跟父亲说,他不要书童了,以后自己早上来时顺便带点吃食就行。
王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对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道:“我来这私塾是来定了。
要是不当你的书童,你奶让我干活,打猪草我估摸着能让猪中毒,做饭能让人拉肚子,洗衣服嘛,河水一大,可能就全都冲走了!
你要放心我呆家里,我们就试试看你这个家能折腾上几回,说不定什么时候烧火一不小心就点着了房子,到时大概你这书也就不用读了!”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张立初仿佛透过眼前这副萝莉的外表,看到了上辈子那个心黑手狠长大了的王贞,可让人带着二十亩地滚出家门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张着嘴半晌,只憋出了三个字:“算你狠!”
王贞笑眯眯回了一句:“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这话你又不是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