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估计没人吃饱,反正不到一刻钟,满屋子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都没一个人留下唠唠嗑,也没人帮着收拾碗筷。
王贞怀疑这些人急匆匆回去,是准备再做些东西填肚子。
毕竟现在村里一些人家只吃两顿饭,上一顿还是昨天下晌吃的。
眼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上前拽了拽一直跟张多田说话的爷爷的衣服,示意自己也想赶紧走人。
王修远慈爱的摸摸小孙女的手,跟张家人告辞。
张多田笑眯眯的象征性挽留后,瞪眼加呲牙,无声威胁着一边的张立初跟着送人回去。
于是最后一行三人出了张家院子。
屋子里,桌上的各种猪下水剩了大半,张多田笑的见牙不见眼,让妻子赶紧收起来,留着晚上添点调料煮煮继续吃,只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张母李氏带着几个女儿习以为常的收拾起桌上剩的菜。
家里有这样的丈夫、父亲,脸这东西丢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张立初沉默的送了王贞跟王修远回了家,转身就往山上去了。
身边没人跟着,他正好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留在这个八九岁的孩子身体里,还有那样一个爹,日子太憋屈了。
有爷爷在,不能跟人吵跟人打架,王贞只能全程无视这人,自顾扶着王修远进屋,见人精神尚好,询问了他的意思后,就扶着进了堂屋,边走边碎碎念道:“爷爷你今天都没怎么咳嗽了,肯定是药起效了,我再去给你熬一碗过来。
还有中午那饭,你肯定也没吃饱,还得去弄点吃的。
等弄完了我再去小荷姐家买些鸡蛋回来,给爷爷补补身体,这营养一跟上,说不定病也就好了!”
王修远听她说完,温和道:“行,不过去小荷家时,让她家几个哥哥随便谁有空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们!”
”知道了!”王贞虽然疑惑啥事,却也没多问,颠颠去了厨房熬药煮粥,她只想着爷爷的病有了起色,说不定真能好,那她也不用愁以后的日子了。
王修远的双眼盯着厨房里渐渐冒出的炊烟,脑子里却在盘算着自己仅剩下的时间里,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
是的,他没几天好活了,前些天王贞受伤,他就顺便找了大夫给他开了几副虎狼之药,吃了虽然能压制病势,甚至慢慢宛如常人,却会加速身体的衰败和死亡。
王贞还做着爷爷好起来的美梦,熬好了药,又煮好了粥,服侍着王修远吃过后,就去了小荷家。
小荷今年十二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四个哥哥都已成年娶亲,家里人多地少,父亲张大河便租种了王家的二十亩地。
王家是个外来户,王修远当初买了田地,挑中了他们一家帮忙耕种,租子比外面少收了一成不说,也好说话,灾年、有事啥的还容许拖欠租子,张家念着这份情,有事会搭把手,两家的关系算是不错。
所以小荷也常带着原主一起玩,王家有时候缺什么东西了,一般托张大河父子代买,当然也不白让人帮忙就是了。
两家距离不远,王贞一路小跑很快到了张小荷家院门口,就见院里几个入了冬还穿着单衣短打的男人在锯木条,砍木头,刨木板,忙得热火朝天。
哦,记起来了,张大河还是村子里公认的木匠,打个平常的家伙什,不要求美观、雕花什么的可以找他。
王贞搜索着记忆,跟院里的人都对上号了,才推开院门,礼貌的叫人:“张大叔,张大哥、张二哥好,婶婶跟小荷在家不?”
张大河放下手里的的锯子,抬头见是王贞,用粗糙的大手随便抹了把自己额上浸出的汗,爽朗的笑道:“贞姐儿有事?跟张叔说也一样。
小荷和她娘都不在,出去割猪草去了,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回来!”
王贞踩着满地的木屑进了院子,看边上张家两个哥哥只抬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仍旧忙着手里的活,就干脆对张大河道:“叔家还有鸡蛋没?我想买二十个。
还有我爷爷说有事找你帮忙,能不能麻烦你抽空过去我家里一趟?”
“鸡蛋有,你等着,我去拿了就跟你走一趟!”张大河说着就拍打着身上的木屑,往屋里走。
很快披了件带了补丁的蓝色袄子,提着半篮子鸡蛋走了出来。
两人往王家走,路上张大河还问:“贞姐儿,你爷爷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这几天他们一家子都忙,男的忙着给王修远打棺材,女的忙着给王修远做寿衣寿被,所以都没人去王家看看情况。
王贞闻言高兴道:“好些了,今天都不怎么咳嗽了!”
张大河听了心里疑惑,王修远的病能好,还能叫自己一家人赶着准备他的身后事?
面上却笑着道:“好些了就好!”
两人到了王家,王修远喝了药,果然看着又好了些,见了两人进院,还起身出屋迎了迎,然后指使着王贞放好鸡蛋就去地里拔些菜回来。
这菜地从今年开始都是张大河家帮着管理的,不然凭着现在的两祖孙可种不出菜来。
王贞知道两人肯定有话说,她有点好奇爷爷还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还是乖乖的听话出门拔菜去了。
王家的菜地挨着安水河边不远,从家里出去,得走上十来分钟。
等王贞拔了些白菜、萝卜回来,张大河早走了,王修远那里啥话也问不出来,只能悻悻干活。
张立初上了山,找到摔下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往下挪,从山顶到山脚走了个来回,爬得气喘吁吁,可啥异样都没有发生。
他一屁股坐在满是荒草的地上,跟圆嘟嘟的小脸极不相称的眼里满是凝重与沉思。
他想也许是自己下山的姿势不对,可要从几百米高的地方滚下去,他摸着自己今天使用过度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脚,终是狠下不了心。
最后在山上坐了半晌,待身体被冬日的寒风吹跟心一样拔凉后,才起身垂头丧气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