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草的燃烧并不能提供像焚尸炉那么高而稳定的温度，北金国的天选者凄惨的叫声在所有观众的心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大声地喊着妈妈。他说真的好想念妈妈做的泡菜，对不起。
隔着黑烟与火焰，镇民在对着他指指点点。
“是鬼！鬼在怪叫！”
“这下鬼魂终于没有了！能睡个安心觉了！”
“听听他那些鬼话，他是很惨的样子，可谁想想，那些被他害了的人要怎么办？”
截至副本开始第十天，先前主动去接触过第一个嫌疑人的天选者们，无论其策略是逃脱还是合作，最后是招供还是不招供，结局都指向了死亡。
那些天选者安分守己、没有出现探索的副本，天选者确实暂时没有事，但第一个被怀疑的镇民，比如王铁柱，也死了。
总有人死，无非是谁更倒霉。
这样的经历总也还是为第二任天选者打好了基础。有了前面数日的观察，在第一任天选者死亡后再进入副本的第二任天选者，便从头到尾保持了沉默。
没有人指认第二任天选者有什么异常，他们比真正的镇民更麻木，也不打算再去寻找什么真相。
或许本来也没有什么真相。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就像有人一直以为疫苗是谎言，还有人坚持不信一国之首会当众脱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一个麻匪怎么可能叫张牧之？他的脸上怎么能不长满麻子？谁要说不是，他们便要问，你美化一个麻匪，又是何居心？
屏幕之内与屏幕之外，逻辑都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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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纵然被鬼附身的人已经被处决，小井镇的怪病情况还是没有变好。在那之后的两三天里，出现了更多的病例。乡绅召集大家，提出了更多的要求，明令禁止女性出门，以防止她们被潜在的危险盯上；镇民们也彼此约定除了必要的干活之外绝不出门。这样做了两天，并没有任何成效。
人们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遭受如今的命运。有人开始抱怨是邻居家过于好吃懒做，连鬼都看不下去，这是活该。又有人觉得这是因为小井镇已经存在得太久了，上天要降下天罚，只留下值得活下去的人。在这些谣言被所有人认同之前，另一种更为人们接受的说法出现了：
鬼不止一个，而且这个东西会传染。
怎么传染，不知道。传染给谁，不知道。不过，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适时地抛出另一个矛盾，或许确实有助于让已经动摇的人心又凝聚起来，否则邻居之间就该打架了。
而当这个传言再度出现，并被所有人信以为真之时，便意味着……新一轮的猎鬼，又开始了。
好在，先前乡绅说的规则中的暗示，加上第一轮死者的身亡，已经足够让所有幸存或者新进入的天选者彻底弄明白在这个副本中活下去的真正方法。
那几条规则，说白了其实就是这样的意思。
不要试图离开。
不要窥探真相。
不要引人注意。
——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因为第一轮时已经有人告密，开了个坏头，第二轮的猎鬼行动极其混乱。
镇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每七天在那块空地上自由闲适地聚会了，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大家就自动自觉地聚集到空地上，开始交流最新的情况，谁家的谁又病了，谁谁仍然在大喊有鬼有鬼。这些传言越来越离谱，并且被作为仍有余孽存在的新证据。
副本开始的第十四天早晨，场面十分混乱，至少有四个人被指责为是被鬼上身的人，其中两名甚至是并不在场的女性，因为这些人比别人要活泼许多，社交关系复杂得有些过分了。
好几个人都声称半夜曾看到这些人在外面瞎逛，以前还曾经出入一些病人的家。闲着没事去别人家里串门干嘛？还有这些女的，半夜怎么能出门？这是正经人该做的事吗？
一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寻找好祸害的对象了。
很快，这些受到指控的人就被大家找了出来。
这里面唯独有一个例外：一个男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并不是被鬼附身的人，他变成这样，全是受他老婆的影响，并且详细地举出了他老婆的数项异常。
枕边人的指控，可就比外人捕风捉影的编造要详细得多。男人说自己的老婆身上有股臭味，一定是鬼魂带来的尸臭；还说老婆都不敢与他同睡，肯定是害怕晚上偷偷出门害人的事情被他察觉——而他晚上出门也是为了跟踪他老婆；还有，他的老婆生不出儿子，一定也是因为鬼上身的原因。
弹幕都被他这套说辞给绕晕了。有人记性好一些，问：“这人之前是不是见过？总感觉有点眼熟。”
下面便有人回答他：“楼上好记性，他的地在小龙家旁边，这货总是在另一棵树下和一群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起吃饭。他们每天中午下饭的话题就是抱怨自己的老婆。”
弹幕议论纷纷，而这男人的话显然已经取信了许多镇民。不多时，他的老婆便被几个人扯了过来。
这一回，更多的人认了出来。龙子炎第二天早上去打水的时候，教他怎么用那个汲水装置的就是这个大姐。
她真心地觉得小井镇是最好的地方，是她的家，她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里，也希望她的女儿能嫁在这里。
而现在她站在人群中央，之前那股自豪的劲儿都不见了，眼神惶然而不解。
短短十二天的时间，那个虽然贫穷困苦却生机勃勃的村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龙子炎看向她，他几乎就要往前迈步了。尽管他也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你是要当三十天懦夫，还是做五分钟英雄——关键是这个英雄当得，大概并无太大意义。
就算有人死亡，猎鬼的游戏还是会继续。人们仍然会寻找一切不符合自己心中想象的人，将他们定性为异端，拉出来折磨、批斗、打死、烧掉。
学什么都救不了这样的人。
文学家或能靠自己的笔给予一些人启示，可看得懂的又能有多少？
大概也会有勇士揭竿起义想让世界好起来，但天选者的时间太短了。
而且起义总有失败的，天选者背负的太多，并不能任性地死于个人的理想。
龙子炎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大姐，也看向包围她的所有的人，拳头无声地握紧又松开。
在他有任何举动之前，另一个人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