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山阴监生胡焕猷的上疏被驳斥,然总体的风向越来越明显。
杨维垣上疏弹劾崔呈秀。工部都水司主事陆澄源也上来补刀,称“夺情为安,忍于无亲”,这算是温柔一刀。御史贾继春就没那么客气了,“说事卖官,娶娼宣淫,但知有官,不知有母,三纲废弛,人禽不辨”,只就是直直的骂人了。崔呈秀实在是没这个脸了,加上厂公也暗地里知会过他,于是三次上疏乞归守制。崇祯皇帝就坡下驴,同意了。
这个是个大大的信号,崔呈秀乃“五虎”之首,魏忠贤的左膀右臂。他的下台意味着啥?明眼人都懂。于是,就有人试探着直接把矛头指向魏忠贤。兵部主事钱元悫上疏,直截了当的指出:“呈秀之敢于贪横无忌者,皆藉忠贤之权势,呈秀虽去,忠贤犹在,为根株未净也。”崇祯皇帝对此奏章轻描淡写地批了一句:“钱元悫小臣也,如何又来多言,姑不究。”这不是信号,这是在点火。
嘉兴贡生钱嘉征上疏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脧民,十通关节。称其"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洗其罪恶!",最后疏曰:“伏乞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胡焕猷上疏是针对内阁的,而钱嘉征直接向魏忠贤开炮了。他怎么会那么大胆,不怕死吗?他的上疏里是这么写的,"圣主当阳,有敢言之士,万死何辞焉!"意思是崇祯皇帝你就是我的主心骨,看这小马屁拍得。而崇祯帝又看似责打,其实就是轻轻一抚,说小孩子不懂规矩,乱说话,这次就饶了你啦。
朱由校叫来魏忠贤说,你看看好戏开场了。不过,要是没有我,你的下场你也该心里有数。魏忠贤跪地痛哭。
魏忠贤又拖了几日,向崇祯皇帝递交辞呈,把自己的司礼监的,东厂的所有职位都辞了,还把自己的爵位和诰券都辞了。为什么要拖两天呢?他不急着处理自己的田产么,顶着九千岁的光环,可以多卖几个钱。
由于朱由校已经和朱由检把剧本对过了,于是朱由检底气十足的,接受了魏忠贤的辞呈,把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这充分显示出崇祯皇帝一代明君的气魄。什么九千九百九十岁,朕御笔轻点,在前面加个小数点,让你过不了今岁。
大臣们都傻眼了,就这么完了?我们都还没上台演出了,我们写好的台词,就这样没机会出镜了。这朝堂上,不久前有几个不和阉党有点瓜葛,崇祯皇帝这么一搞,我们连洗白的机会都没了。不行,加班要求加戏!
于是,大臣们弹劾魏忠贤的奏章雪片一样落到宫里,运送折子的小太监,胳膊都要累断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最后只有写清单的功夫,内容都不看了。当然,内容不看也就那些。温柔点的要就把魏忠贤下狱,再上去就是砍头、抄家,终极判决就是凌迟、夷族。当然还有更专业的,要求推平魏忠贤的生祠,废除《三朝要典》,为被阉党迫害者平反。
朱由检头都大了,心想这帮大臣脑子都坏了吗?我哥还在呢!你们深究魏忠贤,最后想把我哥拖下水吗!《三朝要典》是我哥写了序的,这都在打谁的脸。发现自己顶不住了。朱由检只能跑到朱由校这里请教。
事态发展,朱由校早有预见。这帮大臣这么疯狂的攻击魏忠贤,还不是为了把自己摘出去。他告诉朱由检,大臣不能惯着,不能他们说什么就什么,否则以后他们会骑到你头上的。其实,魏忠贤许多事是我让他干的,现在让他一个人来背锅,显得老子不仗义。这么你让三司审一审,那些确实是魏忠贤自作主张干的,就算在他头上,其他的就和稀泥算了。还有,审问只能对魏忠贤手下,魏忠贤不到场,且不得用刑。
于是,崇祯皇帝下旨,缺席审判魏忠贤。大臣们纳闷,这审问主犯不到场,还审什么?也有聪明的大臣看出门道,大家都在那里嗨,把天启皇帝忘了,那两位皇帝是兄弟,还不要穿一条裤子。崇祯皇帝是给设置了防火墙,这把火绝不能烧到天启皇帝的头上。在审问开始后,三司的官员各怀鬼胎,有的想讨好崇祯皇帝,有的不想得罪天启皇帝,反正一团糟。反而,魏忠贤在宫里逍遥自在,像个没事人一样。而他的孝子贤孙,和他关系越铁越没事,那些“十孩儿”、“四十孙”里的墙头草,有不少倒霉了,被抓过去审问。
就算这么稀里糊涂地审,结果还是深处不少问题。在魏忠贤权力膨胀的后期,他的确干了不少死活,不完全是秉承朱由校的意志。当审讯结果呈到朱由校的面前,他也看着直摇头,让魏忠贤自己去看。魏忠贤看的自己冷汗直流,估计自己干的坏事自己都记不清了。朱由校最后对他说,看样子你是逃不了了,魏忠贤必须死!
听到这个,魏忠贤先一愣,后一咬牙,道:“我本市井一无赖,有今天的富贵,全承蒙陛下恩典。如今要全部还回去,我非但无怨,而且觉得我这一生值了!”说完,重重磕了几个头,回去准备后事了。
魏逆案,三司审结,报崇祯皇帝。皇帝下旨,魏忠贤罪恶滔天,残害忠良,然看在其伺候天启皇帝有功,责其在被其迫害致死者的灵位前,自尽。而后枭首寸磔。
冬月十八,魏忠贤一早沐浴后,换上麻衣。在收集起来的死在他及党羽手里的旧臣平民的灵位前,焚香忏悔。灵台上杨涟之位赫然当间,其旁是汪文言的灵位,此君当年宁死不诬陷杨涟等,实为仗义。杨涟这两侧是东林六君子中的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灵位。接着后七君子,高攀龙、周顺昌、周起元、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的灵位。还有苏州五义士颜佩韦、杨念如、周文元、沈扬、马杰的灵位。最后是其他直接为阉党所害之人的灵位。
高桥寺的愈光法师为这些亡灵进行超度。朱由校亦为逝者上香,朱由校派王承恩来了。
王承恩带来了三尺白绫,传崇祯皇帝的圣旨,魏忠贤罪孽深重,赐死,枭首寸磔。
魏忠贤接过王承恩带来的三尺白绫,叩头谢恩,随后走到后堂。过了片刻,众人听见一声凳倒的声音。十息后,朱由校带人进去,只见魏忠贤悬挂在房梁上,脸憋得通红。又过了十几息,朱由校看见魏忠贤开始挣扎,于是让人把他放了下来。被救下来的魏忠贤剧烈的咳嗽,朱由校笑着对他说:“滋味如何?”随即命人将魏忠贤的衣服脱光,换上新衣。换下的衣服,让太监用剪子剪了三千六百刀,此曰寸磔。同时,愈光法师割掉了魏忠贤的头发,此曰削发代首。
一切都演完了,王承恩高声道:“魏忠贤已伏诛,且枭首寸磔。自此,世间再无魏忠贤。”
朱由校对魏忠贤说:“以后你就叫魏存忠。”
魏忠贤喃喃自语:“魏存忠,魏存忠。唯存忠。老奴明白了。”
“‘尔不负朕,朕不弃尔’,君无戏言。”朱由校笑道。
魏存忠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