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马锡?”颜思齐把嘴里咀嚼的肉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聂尘:“那里很荒凉啊,拿来干什么?”
“夷州以前也很荒凉,现在怎么样?”聂尘淡淡的道,把面前装肉的盘子朝颜思齐跟前推了推。
“那不一样啊。”颜思齐把油腻的胡子摸了又摸,貌似在思考,于是胡子更油腻了,但他又说不出什么不一样。
“看一个地方好与坏,不光要看现在,还要看长远。”聂尘提起桌上的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屋里光线很暗,窗户上纵横交错的铁框之间有不甚明亮的月光透进来,远处被打得稀烂的教堂附近有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那是郑芝龙邀约了一帮天主教徒正在热火朝天地整修,他要连夜把那个沉重的十字架重新立到教堂顶上去。
长桌那一头,高高的烛台上,有三根蜡烛燃烧着灯芯,放射着跳跃的光,屋子是石头砌的,几乎没有装饰,到处都流露着粗糙跟简陋,马六甲要塞果然是个军事建筑,连待客的房间都这般朴实无华。
颜思齐和聂尘的身体被蜡烛投射到条石墙壁上,留下两个大大的影子,两人对影吃喝,没有旁人。
“淡马锡现在是一片荒芜,只要有人常住有船停靠,几个月就会热闹起来。”聂尘道:“所以选择据点,关键是看位置。”
“淡马锡位置是好,就在马六甲海峡的口子上,不过距离马六甲城太近了,恐怕没你想的那么关键。”颜思齐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块:“葡萄牙人控制下的航线也不会那么轻巧的放任船只靠在淡马锡去,你这是虎口夺食。”
嚼了两口,他补充道:“而且还有荷兰人,他们会容忍我们慢慢吞吞的发展淡马锡?他们连葡萄牙红毛鬼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时机也很重要。”聂尘喝了一口水,颜思齐一边吃肉一边翻着眼皮看他:“你也来一块?红毛鬼的肉有点硬,不过味道还行。”
聂尘谢绝:“我刚才吃饱了……直接说吧,我算过了,马六甲城红火不了多久的,今后这边最紧要的地方,只有淡马锡。”
颜思齐一块肉差点噎在喉咙里,咳嗽好几下才缓过劲来,猛喝一大口酒,惊奇的问:“你怎么算出来的?周易还是八卦?”
聂尘自然不会说是在大学经济课堂上听教授讲东南亚经济概论时听来的,他只能敷衍:“这你就甭管了,反正淡马锡绝对是未来的宝地,听我的没错!”
“.…..”颜思齐无语地望着他,他的表情说明他本来不相信聂尘的话,不过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回事:“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干吧,我支持你。”
“支持我?真的?”聂尘自己都觉得奇怪:“你相信我说的话?那片礁石滩会成为比马六甲城还兴旺的地方?”
“相信!”颜思齐斩钉截铁地答道,然后补充了一句:“你能不能把我在中华远洋商行的份子折现给我?我刚刚想起来,我家里需要寄钱回去。”
他眼见聂尘的脸色慢慢变得冷峻,赶忙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钱都是你的,随便用好了。”
聂尘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便多说,只是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而且就算要在这边投入,我也不会把身家全砸进去,柔佛国会替我们出一份力。”
柔佛国?颜思齐眼睛眨了眨:“柔佛国不正在被你派去的浪人折腾吗?他们还跟葡萄牙人是世仇,会帮你?”
“浪人不代表我们,柔佛人哪里弄得清倭人跟我们的关系?到时候还不是凭一张嘴忽悠。我们先等个十来天,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聂尘凑近颜思齐的耳朵,低声说了一通,听得颜思齐眉毛一会挑起,一会拧巴,像两条活动的蚯蚓。
“.…..这样也行啊?”末了,颜思齐瞠目张大了嘴,一脸惊中带喜,然后耸着眉头笑道:“聂老弟,这等阴损的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啊,哦,不是阴损,是高明,高明!”
他眼珠转了一转,也跟聂尘一样低语道:“那你估计,十来天够吗?”
“可能还会提前。”聂尘微笑着仰起身子,面目冷峻地靠在椅子上:“柔佛国没理由比大明还强。”
“那那些浪人……怎么处理?”颜思齐表情狰狞起来,把满是油腻的双手举起来,看着聂尘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聂尘把身子往后倒,用椅子的两条后腿撑着,以一种摇摇欲坠的姿势轻轻晃荡着,他没有说话,上半身恰好摇进了烛光的阴影里,令他的面目有些模糊,即使颜思齐也看不大清。
没有得到回答,颜思齐想了想,也没有再问,而是继续低下头去,努力对付盘子里剩下的肉。
一阵海风吹来,吹开了半开的窗。
郑芝龙赤着上身,在渐渐浓烈的秋风里,汗水淋漓的指挥一群人用龙门架将沾染了不少泥沙的十字架吊上了教堂的尖顶,当十字架落稳的那一刻,全部的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不少人激动得落泪,这些虔诚的信徒,有马六甲城堡里的士兵,也有当地的土人,他们嘴里念念有词,纷纷肃立着面向教堂,开始祷告。
新晋的天主教徒郑芝龙没有祷告,他擦擦额头的汗,扭头向要塞的方向看过去,这里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一扇窗子是聂尘所在的窗子,不过无所谓,他只是眯着眼看了看,然后扭转脑袋,拿起地上的衣服,悄悄的往回走。
接下来的日子,和平又忙碌。
大批的亚齐人被审讯,从里头挑出军官和地位较高的家伙来,送到一间单独的囚室里由聂尘等人单独询问,要塞指挥官平托对此颇有微词,他认为和这些野蛮人浪费口舌是毫无必要的,直接把他们扔进大海里是最好的归宿。
不过聂尘坚持要把他们留下来,等着做奴隶,平托也不好说什么,当然,面子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聂尘那十来条大船就停靠在马六甲河口,在黑洞洞的炮口面前,平托不敢多说什么。
十来天很快过去了,在第十七天上头,有人从柔佛国来,要见平托。
平托在要塞大厅里接见这人,还给了他一张椅子。
“我代表柔佛国苏丹,向你们提出最严厉的抗议!”来人很激动,一口葡萄牙语却说得很流利,他单手指着天花板,有椅子却不肯落座:“在你们抵抗亚齐人的日子里,我们给与了你们极大的帮助,没有我们提供的粮食,你们早就饿死了,可是现在呢,你们居然派出魔鬼来残害我国的人民,这简直是无耻至极!太无耻了!”
“粮食是我们买的。”平托很淡定地反驳道:“不是你们提供的,阿杜拉曼阁下,这一点你很清楚,收取我们银币的人可就是你。”
“我们收了你们的钱没错,可除了我们还有谁卖粮食给你?”柔佛国大臣阿杜拉曼挖苦道:“你们葡萄牙人在这片土地上还有朋友吗?”
<divid=&"b5&">
()
“就是那些凶狠的东方小个子!”阿杜拉曼尖叫起来,戴着的船型帽子差点掉在地上,他对平托一张嘴就否认的态度极为愤怒:“你们请来的雇佣兵,他们在柔佛国的土地上已经肆虐半个月了,多少手无寸铁的柔佛人民死在他们的刀下,这些魔鬼!他们简直不是人,连女人和孩子都杀,你必须为此负责!”
“负责?”平托莫名其妙,摊摊手:“我的人都在城堡里,外面的人不是我的人,你凭什么要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