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毒烟球!小心!”
石宝身先士卒,正在云梯上奋勇攀登,就见墙头抛下来十几个燃烧着的小球,嗞嗞冒着黄色浓烟,顿时勃然变色,发出咆哮。
身后不远处的杜微立刻出手,数道寒光射出,一柄柄飞刀间不容发地将小球打飞出去,反应快到极致。
但即便如此,大部分的毒烟球还是砸入了攻城的士兵群中,砰砰作响,浓烟爆了开来。
此物叫毒药烟球,又称毒烟火球,是《武经总要》中记载的一种宋朝武器,其外壳用多层纸糊成,内装火药及狼毒、巴豆、草乌头、砒霜等毒物,用外敷药厚涂密封。
使用时,先用烧红的烙锥将球壳烙透,再用抛石机抛射至敌群中爆裂,啪的一下,毒气四散。
相比起金汁,这种毒药烟球无疑射程更远,范围杀伤性更大,而襄阳城由于居高临下,根本不需要用抛石机,直接由特攻部好手操作。
此时解珍就亲临襄阳,站在墙头,大手一挥,第二批毒烟火球就以刁钻的角度,射了下去,引发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
后世网络将毒药烟球,形容成沾之即死的化学武器,那绝对属于夸大,古代的毒药远远没有到达这个地步,直接口服砒霜,一时半会都死不掉,更何况二次加工的烟球。
但即便不是直接致死,也能导致咳嗽流泪,呼吸困难,皮肤瘙痒,目不能视,基本可以视作烟雾弹,而在这种场面下就十分致命了。
方腊军队的阵形瞬间被打乱,紧随其后的就是箭矢如雨,强弓劲弩开始倾泻,将这支攻城的队伍直接淹没在狂涛中。
“呼——呼——!”
石宝率众冲出了烟气范围内,红着眼睛和鼻子,大口大口喘息,身后是凄厉的叫声。
有被当场射杀的,有紧张之下哇哇大叫对同伴挥起武器的,有晕头转向,直接栽倒进护城河被冲走的……
而杜微紧随其后冲出来,身上都插着几根箭矢,幸好身穿甲胄,射的又是普通的弓,不是七十步之内足以破甲的神臂弓,否则也要把小命撂那里了……
后面传来鸣金收兵的声响,两将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脸上的茫然与无措:“这襄阳也太难打了!”
毒药烟球之所以能发挥出这么强大的作用,除了特攻部专门负责这些特殊器械的攻击外,还与地形有关。
如果不填平护城河,从多面合围,襄阳城东南北三面都无法进攻,只有西边有留有攻城的路线,其实就是平日里百姓进城的那条路,最多可供一千人发动攻击,这样的地形,标准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别说十万大军,就算是百万大军,真正能使上力气的,也只有一千人左右。
至于填平护城河……
厉天润所率之部倒也尝试过,然后就被城楼上的箭雨射懵了,当时回营时低沉的语气,石宝至今印象深刻。
“燕军到底储备了多少箭矢?敢这般挥霍……”
别的军队可能虚张声势,故意打击敌方士气,但对方的背后可是整個中原,甚至考虑到燕军和平拿下汴梁,军器监麾下的工坊全部接手,如今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各种器械,箭矢储备当真是小意思。
所以顶着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箭矢攻势,填平一条平均宽度六十丈的护城河,显然也是天方夜谭……
眼见石宝和杜微带着残兵回归营中,方腊眉头锁成一个“川”字,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襄阳城加固后会越来越难攻,在预料之中。
燕军背靠的国力雄厚,也在预料之中。
但两者真正合一,展现出来的强大压迫力,还是让人遭不住。
燕军与宋军在野战的表现力度是完全不同的,如今又完美继承了对方的守城优势,层出不穷的守城器械,早已转移向洛阳的大量百姓,还有样样不缺的粮草辎重物资,摆明着打一场持久的消耗战。
方腊不想陷入到对方的节奏,却找不到任何破局的办法……
直到营外传来消息。
“川蜀杨天王遣使来此?”
方腊眉头扬起,十分诧异。
他之前筹谋称王建制的时候,曾经派遣使者入川,向杨天王表达出结盟的意愿。
对方没有如燕云那般直接赶走使者,也没有多么积极的回应,应承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那时起,方腊就知道这所谓的杨天王,根本没有雄心大志,只想着借助川蜀地利困守一方。
对方确实有这个资本,蜀地太难进攻了,襄阳这样易守难攻的地形放在川蜀里面,倒也算第一档,但数目上面就很多,否则真实历史中的蒙古大汗也不会葬身在钓鱼城下。
襄阳城在其他朝代都有存在感,钓鱼城又算什么,偏偏川蜀之地就有不少这样的军事要地,所以杨天王真的缩在川蜀里面,外面还真的拿他没有多少办法,就是慢慢耗,耗到内部人心动荡,政权衰微,再趁势攻取。
正因为这样,方腊没指望杨天王会伸出援助之手,但此时对方派遣使者……
莫不是开窍了?
这份意外之喜,让方腊下意识都想要迎出,不过冲动的念头很快抛开,看了看左右亲卫,吩咐道:“你们下去休息,换一队来。”
“是!”
亲卫更换的过程中,方腊整了整衣衫,揉了揉脸颊,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很快在小将郑彪的带领下,两位使者走入大帐内,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珠光宝气。
相比起方腊得到财物,往往赏赐给部将,收买人心,杨天王格外喜欢珠宝,所封的高官,都以珠宝装饰,倒是有些像曾经吐蕃的风格,高官配大瑟瑟。
此时走在前面的一位粗豪汉子,就是这般装束,身上镶嵌着醒目的宝石,到了帐内躬身行礼,以蜀人口音道:“外臣孟越,见过圣公!”
跟在此人身侧的,也佩戴了珠宝,身姿挺拔,腰悬长剑,目光锐利,以荆襄口音道:“外臣李助,见过圣公!”
方腊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气质,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道:“不必多礼,不知两位使者来此,有何要事?”
两人直起腰,由孟越开口道:“听闻燕军南下入侵,大王念及两家结盟,特派我等前来,如圣公有所需求,大王当出兵相助!”
这语气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领着两人进来的郑彪脸色微变,方腊却是语气平和地道:“杨天王高义,替我谢过了,襄阳易守难攻,天下闻名,我军与之僵持,也是希望围点打援,挫败北燕锐气,尚且不到决战之时……”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孟越有些惊异,在他想来,面对自己这伙援兵,对方的态度定然喜出望外,没想到居然是淡定地婉拒?
他再看方腊身边的亲卫目光熠熠,精神抖擞,态度顿时恭敬起来:“原来如此,是外臣孟浪了!”
方腊目光微闪:“这如何是孟浪?昔日宋太祖就有言‘先取巴蜀,次及广南、江南,则国用富饶’,杨天王这是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未雨绸缪,我甚是感佩!”
实际上,赵匡胤的原话前面还有一句“中国自五代以来,兵连祸接,帑藏空虚”,也就是说五代十国的战乱,让中原变得贫穷,唯有先灭了巴蜀,才有财富完成统一大业。
但现在被方腊这么一省略,就变成了中原觊觎巴蜀的富饶,那一百多年前赵匡胤如此,一百多年后燕王要一统天下时,焉知不会如此?
孟越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宝石,干声道:“圣公明鉴,我家大王确实是这般想的……”
方腊又关心了几句川蜀的情况,看了看天色,平易近人地道:“营中简陋,还望担待,两位使臣可先去休息,共用晚膳时,我等再详谈。”
孟越和李助齐齐抱拳:“多谢圣公!”
目送两人退下,方腊将郑彪唤道面前:“好好招待川蜀的使节团,让他们有宾至如归之感。”
郑彪心领神会,这是要套一套话,看看对方到底为何而来:“是!”
等到帐内重新安静下来,方腊的表情又变了,不喜反惊,站起来缓缓踱步:“这川蜀风气并无变化,那杨天王岂会突然来援?是觊觎荆襄之地……还是……”
喃喃低语片刻,这位圣公脚下一停,露出凝重之色:“燕王?”
方腊其实一直很好奇,燕王到底有没有看出自己的用意,如果看出来了,又会怎么对待王庆,甚至加以反击?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多疑,但川蜀一出面,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燕军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如果川蜀的杨天王军队出来了,是不是对方故意引蛇出洞所致……
不过仔细想了想,方腊的嘴角又微微扬起,拿起一个空的酒杯。
为了整肃军纪,军中不允许饮酒,方腊自己也没有违背过,酒瘾犯了的时候,就以空杯聊以慰藉。
此时他轻轻抬起酒杯,朝着北面遥举:“若真是阁下予我援军,川蜀参战,此役就关乎南北之争,我自是配合!”
“我若赢了,王业初成,南北或可分治!”
“你若赢了,龙蛇起陆,天下再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