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他一个半礼,舒家三姐弟有些无奈。舒陵只好招呼人去客厅。
两个侍卫跟在郑衍身后两步距离,在舒轩走上来的时候,两人不自觉手放在剑柄上,神情警惕。
郑衍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从舒家姐弟身上扫过,默默一叹。
百年氏族,名不虚传。
他出宫之后第一想要联络的就是刘阀,可惜刘府外早已经被东宫军府包围,还有众多展阀耳目,景王府同样如此。幸好他也并非全无准备,白天在临时居处休息了一会儿,谋士提议,如此困境,如果能争取到舒阀的支持,牵制住展阀,未尝不能与太子一较高低。
宫中已在太子掌握之中,没有太多时间给郑衍考虑。他趁夜就来到了舒府。
在曾经遇见舒仪的那道巷子里,郑衍和侍卫翻墙而入。没想到,看似静谧宁静的舒府暗藏众多玄机,他们三人刚落地,花园里就有暗卫缠了上来。幸而经过长街行刺之后,郑衍所带两名景王府侍卫皆是百里挑一,武功高超,并没有吃亏。这时候有人闻声赶到花园,仓促出手,却把两名侍卫牢牢压制住。郑衍不得已自亮身份。等花园内有人点灯,又听到仆人称呼,他才知道,这个身手高明,容貌俊美的少年就是舒家排行第八的舒轩。
舒轩在舒家弟子中声名不显,不想却如此了得,郑衍心下拿他和刘阀几个舅舅家的表兄相比,暗自叹息。
再看看身旁八面玲珑的舒陵,韬光隐晦的舒仪,对这个近来被打压的厉害的舒阀,郑衍暗自心生敬意。
一行人穿过花园进了花厅。
丫鬟送上茶水,花园内的暗卫回去待命,又隐藏在府中各处。一眼望去,夜色里花园宁静如初。郑衍却不会再小看这处宅院。
“殿下,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时间紧迫,舒仪开门见山地问。
郑衍手捏着茶盏没有喝,面色凝重,声音有一丝寒意:“昨天父皇精神稍好了一些,我陪着说了会儿话,感到有点累,早早就歇了,天刚黑就被宫人叫醒,说是东宫府兵发动,把各宫给围了起来,宫里乱成一团,我带着侍卫趁乱逃了出来。离开宫门的时候是戌时三刻,宫门还没有下钥。”
舒家人从宫中几个模糊的消息里猜测太子有逼宫之举,但太子素来就有宽厚温润的名声,实在不像是倒行逆施的人,现在被郑衍亲口证实,比起猜测更让人觉得震惊。
舒陵倒抽一口凉气。舒仪蹙了蹙眉头,舒轩倒是没有什么表示,他向来不关心政事,谁坐金銮殿在他看来都是一样。
郑衍正在观察舒家众人的表情,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殿下,太子发动的时候,禁军是什么反应?”舒仪问。
郑衍道“我出宫的时候匆忙,依稀听到太子手持圣旨。”
“圣旨?”舒陵错愕,“既有圣旨何须封闭宫门。”
郑衍道:“这就是太子高明的地方。我也是事后分析才想到,昨日禁军统领当值的是周锦,为人老实,说得好听是谨慎,说的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太子拿着黄绢带着府兵要接管禁卫,以周锦以往的为人,就算心里怀疑,可太子说有圣旨,紧急之下他也不敢违抗。东宫府兵接管宫禁后,封闭宫门,就算禁军其他统领接到消息有所怀疑,难道还能带兵再攻宫闱。”
说到底,太子发动的迅速,东宫本就在宫禁之中,直通北门,仓促之下谁也没有提防,以至于现在宫门紧闭,京中都知道不同寻常,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矫旨!
太子竟是矫旨夺宫。
众人此时心中说不清的复杂,厅内又陷入安静。
郑衍手指轻轻一扣茶碗,拿到嘴边饮了一口,一股细微的暖意直入胸膛,却无法驱赶他身体里彻骨的寒意。
“不知道现在宫中到底怎样了。”舒陵忽然叹了一句。
“我离宫已有一整日,再没有听到内廷有任何消息传出。”
皇宫已尽在太子的掌控中——舒家人都听懂了这句画外音。
舒陵又问:“刘妃娘娘……”
“尚留在宫中。”郑衍面色一黯,声音也沉了两分。
“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天下未定,太子断不会此时对付刘妃娘娘。”舒陵道。
太子想要继承大统,四海平定,天下归心,是需要皇帝的退位诏书。所以首要目标必然是皇帝,而不是刘妃。要对付刘妃,等太子继位,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郑衍略也清楚这一点,他摇了摇头,从低沉的情绪里恢复过来,说道:“我自晓得轻重缓急,现在最紧要的,是要解救父皇。”
“殿下。”舒仪方才一直未说话,此时一开口,声音清越,犹如深涧泉水,悦耳至极,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郑衍的视线不由睇向她。
“陛下的身体……”她含糊地说。八壹中文網
窥探皇帝身体状况是犯忌,但是现在情况根本已顾不上考虑这些。郑衍立刻道:“这两日症状缓和,能坐着说小半天的话。”
舒仪闻言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郑衍见状问道:“怎么了?”
舒仪道:“太子……发动的太仓促了。”
舒陵有些不解。舒轩却是眉目一展,似乎想到了什么。
郑衍有些疑惑:“仓促?”离开宫后,他所能想的,就是怎么解救皇帝和刘妃,还从未想过太子行动是急是缓的问题。
舒陵道:“这般大事,太子行事如雷霆,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郑衍紧缩双眉,想了片刻,才又道:“太子的确不像冲动之人。”
舒仪道:“陛下病重,太子只需要安心等待……”
她说到这里,舒陵咳咳两声提醒。
郑衍神色有一丝尴尬,可很快就消失不见,“你说的没错。他是储君,继承皇位顺理成章,完全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太子不是莽撞之人,除非有什么紧急的事逼着他,”舒仪继续道,“殿下被刺杀一事,据我所知,并无实证确凿与太子有关。陛下病重,查案一事除了刘阀着紧,京兆尹虽然查着,却也是能拖就拖,并不敢十分用心。悬案未决,陛下又病重,以陛下的性情,为了社稷稳定,就算对太子不满,也不会立刻换储。殿下侍病期间,陛下可有提过?”
郑衍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仅凭京中动向和宫中消息所猜测的,和事实竟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