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付不来的。”舒哲沉静地道。梨园里的花大半已经谢去,余留在枝头上的也层层半垂,晨曦铺泄在树上,半金半白,倒越发显出院子的清雅。
“我知道。”半个身子全靠在椅上的舒仪,尚有睡意地含糊应声。
“那就去找太公把这事推了,”舒哲揉揉泛酸的眉角,温厚地劝,“你可知道宁远侯是昆州杜震的第三子!”
“嗯嗯。”眼帘几乎要瞌上了,她努力半睁,平日灵皓的双瞳透出一种懒意。
“小七!”舒哲忍不住提高声音,腹中似有一团火熊熊烧了起来,“宁远侯,杜若晋,那是天下闻名的‘三郎’,生子莫如杜三郎,爹娘无福命嫌长。”
舒仪仰起颈,感到兴味地挑起唇边一抹淡笑:“大哥,很少见你这么生气呢。”
那怒气仿佛是遇上了冰,顷刻就凉了,舒哲沉眸盯着椅中人,她眉眼间都是笑,睡意消去,露出灵动的眸,戏谑地回视着他。
“你……”舒哲无声地轻叹,拿起那犹有些烫口的茶,轻呷一口,稳下心神,“你根本就不知道,离开了舒家,谁还会让着你,去辅佐宁远侯,你绝对应付不来。”
这已经是他两次说道“应付不来”,口气笃定,似乎已经看到了舒仪即将面临的悲惨的境遇。舒仪听着,眉一挑,摇了摇头:“那又如何?”
“什么?”舒哲几乎以为自己耳目失聪,疑惑脱口。
“难道太公和大哥还真的期待我在宁远侯身边做出些功绩来吗?”舒仪挪了挪身子,淘气地拿起身旁的茶碗,把玩在手中,“反正也只是出门去历练些日子,在哪还不一样?大哥,我是舒家的七小姐……谁能不让我三分。”
他动作一缓,本能地对这样嚣张的语调产生一种厌恶,手下不觉用了些力,茶盖猛地碰到茶盅,发出一声清脆的清鸣,顺势放下茶盅,舒哲道:“既然小七你已经作好了打算,那大哥可就真没什么说的了。”他语态复又稳健,眸中淡淡地浮着一丝嫌恶。
那种从幼时起就培养出的娇纵跋扈,此刻看来,竟然比平时还要刺眼。
今日的来意已经说完,并没有预期来的顺利。舒哲面色不变,眸中却早已淡了三分。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阳光悄悄走进窗户内,沐浴在光照下的舒仪似乎玩腻了茶蛊,随手放下。舒哲用眼角余光看去,她斜依着座,衣襟微微波折,衣裳的式样是京城女仕极爱的束腰广袖,袖口绣有玄边,色彩虽淡却是尽显华丽。头上简单地梳了个少年髻,发髻的飘带搭在肩头。舒仪以散漫至极的姿势坐着,唇边挂着同样轻漫的笑。
舒哲看惯了她的不羁,低头垂目将茶饮尽,重又笑道:“是大哥我太过担心了,小七你已经长大,何况还有小八帮衬你,必然没什么大问题……”这笑没有传到眼里,却因为他商人般的团团笑脸,也显出了三分虚假的真诚。
舒仪看着他站起身,也随之直起身:“大哥要走了?”
“家里有些琐事,还需要我去处理。”
“哎,”舒仪颔首,恍然道,“大哥这是赶着把家里的事交给管家,要去袁州辅佐明王。”
舒哲闻言,面色骤然一僵,含糊应声点点头。转身离开小楼。才踏足院中,他长长吁了口气,面色冷峻,再无半分笑意,低低恨声道:“无知小儿,出了舒家有你好受的。”这样的距离,只有武学深厚的高手才能听到,他恣意宣泄刚才的怒气。
想起刚才舒仪无意提及的袁州明王,忧思又重上心头。回头望了一眼,舒仪似乎靠着椅闭眼休憩,他一脸愤然:“无才无德,怎么也配做舒家的家主,连那娇纵跋扈的性格,十年丝毫没变!”
话完,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不少,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舒仪缓缓睁开眼,斜睨窗外渐行渐远的身影,浅笑不离口,幽幽呢语:“十年丝毫没有改变……真是没错呢,十年了,都没变。”
十年前的梨园也是这般皓洁,花开了一半,谢了一半,满地都是碎瓣;十年前院口的那块大斑石也是这样斑驳,刻痕像岁月,不减反增,十年,这个十年……丝毫没变!
梨花像是那雪玉色的琉璃碎了一地,她蹲在大斑石旁,狠狠跺了两脚,直踩地满地稀烂,黄泥混着花瓣面目不清,才停下脚。脚丫酸麻,她紧偎在石旁,把身子缩成一团,稚嫩的眼里蓄着泪水,撅起的嘴角显出她有些倔强的性格,泪珠在眼眶里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掉下来。
大斑石后是一座小山,虽说是山,却是根据院中构造而人工堆砌而成,形如鹤嘴,古朴自然。她躲在那称为鹤羽的山后,先前还听见有人唤她,此刻却没有半点声响。静静的院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了。
明晃晃的光线渐渐有些转暗,她开始有些惊慌,正想站起身,却因为长时间缩着身子而僵硬了手脚,只能重新坐回去。正在踌躇不安之时,却听见细碎的脚步靠近。她嘟着嘴,不知应不应该出声。
“舒仪这孩子,也不知躲哪去了,”女子的声音轻柔动听,咬字时还带着娇俏的甜腻,“刚才西席先生骂了她,这就发脾气跑了。话说回来,这孩子还真是愚笨,生性又懦弱胆怯,不像舒家的孩子。”
旁边有个男子轻哼了一声,道:“她本来就不是舒家的孩子。”
躲在大石下的女童睁大眼,本已要张口叫唤,却在听到那女子开口之际噎在喉中。盈在眼眶里的泪水滑落在脸上,瞳里映着院中白梨零落的美景,空茫无神。
“哎?”女子惊呼一声,“不是舒家的孩子?那老爷子为什么把她如珠如宝的宠着,她……她不是三少的孩子吗?”
男子笑了起来,声音低沉,笑声极是轻薄:“老三的孩子早已死了,现在这个,是老爷子杀朱耀礼时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
脑里忠实地记录了这句话,舒仪微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小脸涨的通红,心却是冰凉冰凉的。那男子和女子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嗡嗡地直响。她想跳出去,狠狠地骂他们,记得前几日,丫环合艺打碎了药盅,管家也是这么骂她的。
她四肢僵硬,努力将小脸伸出大石旁,去看鹤嘴山后的情景。
那身蓝色锦缎,腰间镂金白玉,高髻金冠,仅一眼,她就认出,那是平日总笑颜相对的二伯。耳边“轰——”地一声,仿如雷鸣,她怔忡在当场。
谈笑的两人相拥在山后,女子娇柔无力,纤腰如蛇,好似一池春水,化在了男人的怀里。浑然不觉山后还藏着一个八岁稚龄的女童。
舒仪把脑袋缩回山后的凹槽内,小小的身子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只是年纪尚幼,不明白其中厉害,只是直觉要躲起来,不能让人发现。
山后传来衣物窸嗦的摩擦声,女子婉丽地低呼一声:“你呀你,手可太不规矩了!我话还没问完呢!”
“这时候,你还要问什么?”男子不满。
“老头子可为什么要捡个笨丫头回来?”
男子叹了一声,想了一想,又道:“恐怕和当今圣上有关。”
“这和圣上有什么关系……”女子笑道,口气满是怀疑。
“你懂什么,圣上要舒家把下代家主送到宫里去,名上是皇恩浩荡,其实是把下代家主送到宫里当质子,老爷子权势过盛,圣上已经开始忌惮了。你以为老三一家为何会被朱耀礼这么容易就杀了,听说,那是圣上在背后暗示的。老爷子也不傻,三面几个孙辈都已经大了,且天资不俗,送到宫里就太不值了,从外面捡个小的,只称是老三的孩子,送去宫里也好,杀了也好,都于舒家无什相干!”
他说得极为轻松自如,还隐隐含着笑:“这孩子生性愚笨些还好,至少可以多活几年。”
那声音柔媚的女子一直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语音艰涩地道:“你们舒家人……都这么深谋远虑的吗?”尾音微微颤抖,楚楚动人。
男子朗笑出声,一把揽过那女子的细腰:“你放心,我怎会如此待你……”后面的话细如蚊语,轻地只能贴耳听见。女子定下心来,转嗔为笑。
两人窃窃低语,调笑温存,亭台茂盛处渐生一片粉腻脂柔之色。
舒仪躲在石后,身子一阵阵地发冷,那冷是从心底冒出来的,传进四肢百骸,耳边飘过柔情蜜意的低语,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双手抵着青苔暗生的大石,触手湿冷,可手心好像比这石头更为冰冷。她冷地直颤,唇色苍白。刚才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就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针直扎到心上,过程是缓慢的,痛是锥心的,直刺得她连喊叫的勇气都失去了。
平素她反应最慢,悟性又不见如何出色,西席先生授课讲文,她需得回屋写上好几遍才能记得,舒家的孙辈之中,以她资质最为平庸,她年纪虽小,这些却是都懂的。今日也不知为何,心里清明,把石后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一印进脑中。此刻石后两人已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她缓过神来,委屈,伤心,疑惑一拥而上,脸颊热流如柱,泪珠滴滴而下。
她自有记忆起,就是舒家的幺女,从不曾想过,这一切会是假的。往常奴仆奉承,家中兄姐避让,太公的宠爱,她视之为当然,此刻再细想,不由惶惑,平日那一张张含笑而对的脸从面前晃过,一个个都不真实起来。
一切皆成虚幻……
她眼前又模糊成一片白蒙蒙的雾天,手用力地一抹,泪水竟湿了整个衣袖。抬起头,天色灰暗,烟霭冷清清地弥漫在梨园,那梨花蒙上了面纱,朦胧如罩雾中。身边无任何声响。那一男一女早就离开。她这才发现自己躲在石后已经很久很久了。
刚跑到梨园才不过午后时分,现在天色全暗,已是夜间。舒仪慢腾腾地站起身,身子僵直,一手一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刚站起半个身体,脚下一滑,扑通一声,面孔朝下,直直摔向地面,这一下跌地不轻,碰上地面的一瞬,头轰地要炸开似的。手脚并用地勉力爬起,一身丝绸缎子的衣裳混着泥,肮脏不堪。她一回神,撇着嘴,呜呜咽咽地开始啼哭。
梨园本是新造的,三层高阁,廊檐曲折,都无人居住,院子里一半种着梨树,另一半却荒芜着,白日舒二为幽会方便,已谴走所有奴仆,到了晚间,更不会有人走进这才造了一半的院子。
舒仪哭着哭着,无人答应,寂静如水的夜晚,只听见她一人低泣的哭声,于这空辽的院中飘忽回荡,凄凄艾艾,空空荒荒。她寒毛一竖,停下声。睁大眼往四周一瞄,不由有些害怕。
这院子荒冷孤僻,晶莹的梨花在夜间看来是惨白惨白的一片,清雾缭绕,整个院落竟好像是独立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她回头望,那青岩石的甬道不见尽头,往前看,那梨花院落又是似远似近,看不清透。心急跳如擂鼓,她站直身子,想要离开这荒僻的院落。
来时的路早已不记得了,而此刻,脑力乱哄哄,腹中空辘辘,不知道该到哪去,她怔在当场,在这黑漆一片,花木幽深的院中,觉得这般孤独无助,天地之间,只留下了她一人。
就在茫然惶恐之际,在梨树深处,她看到一道火光。
光晕糊成一团,悠淡缥缈,隔的很远,却透着异常的温暖。舒仪忙擦干泪,认准方向,往那火光处走去。
真的很远很远……
脚很酸,肚子很饿,她不敢看四周,一心向着微弱光芒中走。江陵的舒家别苑是依山而造,她不知不觉间已走出梨园,来到后山。黑夜如漆,林中模糊,光亮越来越清晰。她几乎用跑的,身后树影簌簌作响,仿佛有人在追赶一般。
蓦然看到光亮,原来是一个火堆,舒仪几欲跳起欢呼,就在这时,她瞥到火堆前坐着一个人,背坐着,只露出一个灰色的背影。身形玉秀,火光摇曳在他身后舞着乱影。他似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纹丝不动地坐着。
“你是谁?”先张口的是舒仪,她定定地注视着火堆前的背影,大声嚷道。
“原来是个迷路的孩子,”那个人轻轻地道,他音色淳厚,说话时没有抑扬顿挫的音调,淡淡道来,自有令人安心的平静,“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到山上来了?”
舒仪自小身份高贵,被人奉承惯了,见此人不回身,不冷不淡地应付着自己,心下错愕,脱口道:“我是舒仪!”话一出口,她又想起了今日在石后所见所闻,刚才还有些欣喜的表情顿时黯了下来。
“哦!原来是舒家的孩子!”那人还是不转身,话音更冷。
那人冷淡的一句话里,含着一种轻蔑之态,舒仪敏感地察觉到他态度中一丝细微变化,不敢再吭声,站在离火光三米远的地方,呆呆看着前方,短短半日之内,她所遇之事早已超过平时认知的范围,肚子又在这时发出咕噜一声,她窘红了脸,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嘴撅起,放声嚎哭。
坐在火堆前的人被惊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舒仪这一哭,足足哭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她号啕大哭,并无顾忌,山间休憩的鸟类也被她惊起,那灰白衣裳身影等了许久,不见舒仪停下,声音凄嘎,反而有越衍越烈的趋势,他长叹一声,转过身来。
“有什么伤心事,值得你这样哭泣?”
引得眼前人回身,舒仪缓下哭声,抽泣着回答:“我好饿,好冷,不知道去哪……”话音愕然而止,她泪眼朦胧中,看清那人的面容,一愣之下,连后面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那男子肤白如上等玉脂,五官端正,眉峰挺秀,火光照在身上,衬着他一身灰白衣裳格外清朗。舒仪从小见惯了俊秀人物,但从未见过如此风神。他外貌并不见如何出色,但是一身旧布衣,却掩不住高华的气度,丰神秀逸。
舒仪满身是泥,脸上也花成一片,见那男子的目光直直地看来,她小小年纪也懂得羞愧,伸手擦脸,谁知越擦越脏,抽泣着抬头看对方,发现他眼睛一动不动,没有焦点地落在她身后,空洞无神。
“从你来的路走回去,吃的穿的自然就有了。”男子说话时寒意逼人。舒仪情不自禁身子发颤,本已停下的泪珠又连成了线。
火堆中噼叭一声响,火星冒起。男子皱起眉,口气放柔了些:“快回去吧。”
舒仪哑着嗓子哭道:“不回去,不回去……他们都骗我,都要杀我的……”说着说着,又想起伤心事,憋了整日的委屈没找到人诉说,此刻对着个还不认识的陌生人,神经放松,一边泪雨滂沱,一边呜咽着哭诉。
那男子忍着拂袖离去的冲动,听她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先生骂她,大家骗她,之后又是捡来等云云。舒仪的声音奶气未脱,尾音颤处甜腻的犹如撒娇,他默默地倾听,从混乱的言语中挑出重点,才终于明白了事情大致的始末。
一生中还未遇如此委屈伤心之事,舒仪哭地嗓音嘶哑,哽咽不成声调,正掉着泪,头顶上传来淡淡温暖,仰起脖子,才发现本坐在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身旁,面色柔和地抚着她的头。
“你……你是瞎子?”对上视线的一刹那才发现对方的眼中毫无神采,瞳眸如同深掘的枯井,空洞地令人难受。
那男子神色平静,对舒仪无礼的问话并不生气,只是问:“很冷吗?”
她胡乱点头道:“很冷!”
他闻言皱起眉,握住她的小手。
一股暖流从手心传来,融融地在体内流动,不一会儿便已在周身流转了一圈,舒仪惊异地看着对方,泪珠半挂在脸上。
他空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还冷吗?”另一只手掌转而贴向舒仪的背,暖流源源不断输入舒仪体中。
舒仪摇头,扯住他的袖子,问:“这是武功吗?”
那男子微愣,颔首应承。舒仪攥紧他的袍子不放,犹带哭音的说道:“我要学。”她自小娇惯,出口的话语都像命令一般,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
男子面现踟蹰,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我的武功很难学,你体质嬴弱,并不适合学武,只怕日后事倍功半……”
“呜呜……你和先生一样……”不等他说完,舒仪哭闹道,“呜……先生说我笨,罚我留堂……”
他眉峰拢地更深,仿佛怕极了舒仪的哭声,又不想谈及武功,只有放低了声音循循善诱:“为什么要罚你?”
“句子写错了……”
“什么句子?”他挑眉,似有不耐,终是忍住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口中听到这句话,声音尚是稚嫩的,让他蓦然心惊:“写错了?”
手指在地上比划,舒仪道:“我会写……”待写到“毒”字突然停了下来,这字她总是记不住,手僵着,脸腾地一下涨红,抬头对上那男子的眸,才想起他双目不能视物,便收回了手。
“为什么不写了?”那男子冷清的眉间存着一抹了然,两颊苍冷,沉声道,“写下去。”
男子的态度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淡,舒仪心中害怕,也不敢问对方如何能看到,低下身子,重新写字,手指点到地上,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毒”字怎么写,只能草草把早晨写的错字写了上去。
“度?”男子失声道,“无度不丈夫?”他脸上先是显出好笑,沉吟片刻,面色骤然一变,现出惊讶,疑惑,连那双暗黑无光的眸中都流露出一些迷茫。
舒仪惊惧不已,往后挪了挪身体。就在这时,那男子忽然纵身而起,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足轻点地,跃高一丈有余,身子像飘一般地滑到火堆的对面,灰白衣裳直欲化成云彩。嘴中只是轻喃:“无度不丈夫,无度不丈夫……为何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师父,师父……我悔不听你当初劝告,错了,是我错了!”先是低语,后忍不住大声喊出口,他对着火光站立,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划下,半张脸沉在暗色中,似笑非笑。
舒仪已是惊地呆住了,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癫狂落拓,连哭泣都忘记了,瞠目结舌地看着。
那男子自言自语,全不复刚才冷漠的表情,在火堆的另一边来回踱着步,他行走如风,火苗摇曳,竟然看不清他的影子,偏偏他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清晰无比,又好像是缓慢的,当真是衣带当风,行云流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越走越慢,一步跨前,晃眼之间就到了舒仪面前,面色间已是平静如常:“你要学我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