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六,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西大营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攻到了京城外。
“勿要惊扰百姓,进城吧。”
邵棋坐在马上,望向京城最高处的阁楼,那是萧从丰即位以后修建的,由于太高太陡,摔死了许多工匠,最后建成的时候,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而现在它是用来让皇帝居高临下赏景的地方。
她拉开弓,放了一箭,箭身穿过层层枝桠飞去,阁楼上的旗帜应声倒地。
在她身后,西大营的军队排列整齐,如黑云压境般冲向了城门,厮杀声震天,城楼上的守卫纷纷倒下,大门被打开,将士们冲了进去。
而邵棋骑着马悠悠地穿梭于其中,思路有些发散。
以后那个阁楼用来做什么,才算不辜负逝者之苦呢?
正想着,忽然,满街的闭门宅院中,有人开了一扇门,迈步走了出来,恰好正对着她。
邵棋拉了一下缰绳,停了下来。
“如日之曜,不可直视。昔日占阳公主走访四海,百姓视若青天,更甚者为你立生祠,恩泽绵延。可如今,公主竟也成了操纵权势的野心家了,可叹,可叹呐。”
“鸿老这话说得不对,”邵棋笑了笑,“若不成为掌权之人,纵有千般本领万般胸怀,也无处可施。”
鸿毅似乎又老了些,他眯着眼睛,想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公主是在与虎谋皮,延西王性格暴躁自大,若是登基,岂非第二个陛下?到那时,您又上哪去寻找下一位新帝?”
“新帝?”
邵棋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语气意味深长:“谁是这一次的新帝,还说不定呢,您且瞧着吧,鸿老。”
闻言,鸿毅怔了怔,许久后,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
在他的目光中,邵棋面不改色地转过身,纵马奔向了宫门。
……
乐声袅袅,萧从丰觉得又有些醉了,帘子遮蔽了阳光,宫殿内点着昏黄的蜡烛,让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水!朕要喝水!”
他在地上爬着前进,忽然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他扯了一下,是女人的头发,低头一看,是邵梦已经僵住的尸体,浑身是血,衣衫凌乱。
室内还弥漫着浓郁的情事的气味,萧从丰猛地大叫出声:“来人!来人!死人了!快给朕处理掉!别脏了朕的地牢……”
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陛下,臣给您斟了一杯热茶。”霍让对满地凌乱的衣衫和血迹视若无睹,一脸平淡地给正坐在地上的萧从丰递了一盏茶,语气温和。
“狗奴才!竟敢现在才来!没子孙的阉货……”
萧从丰满嘴难听的咒骂声,霍让面不改色。
他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忽然问了一句:“陛下可还记得青州?”
“什么青州绿洲的……什么东西?”萧从丰像是一个濒死之人,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嘟囔了一句。
霍让点了点头,似是在应和他:“青州早就没了,陛下不记得也很正常,十五年前青州天降大旱,守城的官员为了防止难民逃窜,堵上了城门,城中粮食吃完后,父子相食、兄弟相食、姊妹相食者不在少数,为了活下去,生吃人肉也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萧从丰:“陛下那时候在做什么?哦……臣想起来了,陛下在避暑山庄游玩,把政事都丢给了监国大臣,救灾所需的钱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当时的户部尚书拿不出钱,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压到最后,青州成了一座死城。”
茶水里似乎加了些东西,萧从丰喝完后头痛欲裂,隐隐约约恢复了一些神智,他渐渐清醒了些,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会不受控:“是你!你胆敢给朕下毒!朕要杀了你!霍让你个阉人——”
霍让瞥了他一眼,欣赏着一国之君的狼狈,笑了笑:“忘了告诉陛下,臣就是青州人士。”
“阉人又如何?陛下,您无法生育的绝症、您和幽州王日益积累的龃龉、您的同盟英王的惨死……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有臣的功劳,阉人咬您一口,不是照样能把您咬死么。”
萧从丰瞪大了眼睛,满目惊怒:“你!你竟敢——”
“嘘。”
霍让耳力极好,敏锐地听到了殿外的声响。
他的嘴角下意识地上扬,眉眼荡开一抹愉悦:“她来了。”
下一刻,殿门打开,邵棋穿着银色盔甲,执着剑迈步而入。
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深蓝色长衫,束着发冠的霍让,只是一月未见,他下颌的线条更明显了些,整个人的侧脸显出一种破碎的锋利感。
“怎么又瘦了?”邵棋皱了皱眉。
“殿下,正事要紧。”霍让暗戳戳地转移话题。
邵棋又瞥了他一眼,才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正坐在地上的萧从丰,他脸色蜡黄,一脸纵欲过度的虚脱样子。
“哟,陛下,还记得本宫吗?”
萧从丰一看见她,吓得往后退了退:“你是占阳!萧贤!萧贤打进宫了!”
听见这话,邵棋眉梢微挑:“你那弟弟?早就被我给埋了,早死晚死都一个样,是我大发善心,让他死在荒郊野岭,给他留一个自由的魂魄。”
其实是有一次萧贤喝醉了耍酒疯,跑到邵棋跟前跳脱衣舞,还满嘴的污言秽语,邵棋当时冷笑了一声,就直接把他拉到一旁的树林里给干掉了。
下手之凶残让系统连着屏蔽了三天显示屏,给出的理由是短期内不想再看见她,需要缓一缓。
“怎么?陛下,你是想念你那弟弟了?”
霍让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胡扯。
而萧从丰则是吓得腿抖,他很识相,能看清楚眼前的局面,于是颤颤巍巍地开口:“朕,啊不,我,我可以退位让贤!别杀我,只要不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邵棋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杀你。”
她朝殿外摆了摆手,几个侍卫立马从外面走了进来。
“堵上他的嘴,把他带下去。”
“是!”
萧从丰还想再求饶,但已经被堵着说不出话来,他挣扎着被拖了下去。
“殿下,外面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邵棋侧过头去,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他。
霍让疑惑地眨眨眼,眉眼舒展地笑了笑:“殿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