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死了?那不是梅儿的父亲吗?”郑牛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刘二,脸上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郑老弟,你真不知道?我当时看着张屠户身边的那一根扁担眼熟,像是你平时用的那一根,还以为你怀恨在心……”刘二不慌不忙的继续试探郑牛。
“刘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当着城里大官的面,刘大哥这么说会害死小弟的!”郑牛似乎非常着急,然后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看云深,看见云深仍然没什么动作,才回过头朝着刘二说道:“刘大哥既然这么肯定,那应该就是我的扁担了吧,只是小弟记得那根扁担昨天用了之后是放在墙根的,今天早上一大早我便去探路,根本没注意过那根扁担,一定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扁担,杀了人之后扔在那里,想要诬陷我,要说别人倒也罢了,有梅儿这一层关系在,张屠户就是把我往死里打,我也不敢动他一指头的!”郑牛十分肯定的说。
听到这里,赵宽似乎松了一口气,在他原本的认知之中,郑牛是个老实人,是根本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可是他了解郑牛,并不代表云深也了解,在案子如今已经掌握的情形之下,云深即便是不偏不倚,因为有梅儿首告,也会首先怀疑郑牛的。赵宽原本心中想要帮助郑牛说两句好话,可是又觉得这样可能会弄巧成拙,让云深更加怀疑他,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深叫来刘二,让他帮忙试探郑牛。
不过还好,如今郑牛已经过关了,刘二的第一句话,主要的重点是张屠户死了,然后另一个重点是在张屠户身边发现了眼熟的扁担,如果凶手是郑牛的话,他肯定知道张屠户已经死了,也知道现场绝不会发现扁担这一件事,所以第一个重点对郑牛的冲击力就没有那么大,因为一般人潜意识都会更加关注错误的地方,所以如果郑牛是凶手的话,他可能会直接质疑现场有扁担这一件事,可是刚才看郑牛的表现,他的注意点明显在于张屠户死亡的消息,这件事对他的冲击似乎很大,这就证明郑牛事先是不知道张屠户的死讯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凶手。
但是这一点或许会是伪装出来的,所以才有了刘二后面的再一次试探,这一次刘二直接肯定现场发现的扁担就是郑牛的,咬定这一点之后,也就相当于刘二出面作证,证明郑牛跟这件事情绝对脱不了干系,如果这不是试探的话,其实按照程序,只要有人首告,完全可以开堂审理这一件案子了,所以郑牛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拿出对于自己有利的证据。
其实云深这样做根本不过分,原本有了梅儿的首告之后,按照云深官家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将郑牛抓来审问,这是正规的程序,只是几个人都觉得郑牛可能无辜,所以才出此下策。郑牛第二次被刘二试探之后,其实就应该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了,郑牛也说了,他因为一直忙着将梅儿带回家的事情,不但推掉了先前和刘二一起倒腾货物的约定,而且根本没有注意扁担的事情,所以他既然说案发现场的扁担可能是自己的,就证明他根本没有去过案发现场,要不然的话,他肯定知道现场是没有扁担的,身处嫌疑,又有好友落井下石,证明自己有罪,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死死的抓住有利条件拼命辩驳的。
如今经过试探之后,郑牛是凶手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减低了,可是云深心中却并不是太高兴,因为眼前的这件案子,有一个十分让云深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几乎没有嫌疑人,因为案发现场的小树林,很少有人去,地面上很多地方都有枯叶,而且还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青草,再加上第二天自己去之前,还下了一场小雨,虽然找到很多线索,可是却没有一样是关于凶手的,这也是之前云深的所有推断里面,没有凶手特征的原因,如今梅儿状告郑牛,可以说总算是有一个嫌疑人了,可是一番询问之后,郑牛反而是嫌疑越来越小了。
想到这里,云深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不舒坦归不舒坦,云深并没有将坏心情反映到公事上的意思,作为一个查案的人,云深上任之后,没有像其他刚做官的人一样踌躇满志,强迫自己一定要抓住每一个犯人,破获每一个案子,而是给自己定了个下限,那就是哪怕弄不清楚案情,但是绝对不能有人冤死在自己手里。
其实眼前的这件案子,根据刚才的情形,已经可以确认郑牛是没有去过现场的,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不好解释,就是梅儿带来的他父亲张屠户的衣服,那件衣服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残破的痕迹,按照刘氏的说法,郑屠户当时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出门的,可是作为死者随身的衣服,这件衣服上为何没有血迹,而且又出现在郑牛的家中呢?
想到这里,云深将郑牛叫到身边,“郑牛,今天之所以将你叫到这里来,是因为梅儿的父亲张屠户,昨天晚上死在了村北头的小树林里,这一点刘二兄弟已经告诉你了,其实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有些东西还是要告诉你的,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端倪,可以肯定,张屠户是被人谋杀的,鉴于你和梅儿的特殊关系,张屠户又坚决反对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所以有人怀疑这件事情是你干的,何况张屠户昨晚出门之前,身上穿的衣服又出现在你的家中!”云深原本是要直接说出来的,可是如果直接说梅儿状告了他,郑牛或许会一时之间受不了,所以云深便采取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
不过郑牛也不是傻子,云深已经说到衣服了,他就是再笨,也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那件张屠户的衣服,正是郑牛自己带回家中的。“云少府,你说有人状告了我,不会是……不会就是梅儿吧!张老伯那件衣服,我是仔细叠好放在我的屋子里的,我父母都不会发现,如今能找到衣服出来状告我的,也只有梅儿了!”郑牛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之后,一副十分失落的样子,颓废的坐在了地上。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梅儿,张老伯突然被人杀了,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出现在我的家中,别说是梅儿,即便是换做是我,或许也会这么怀疑的!”没想到郑牛愣愣的坐在了地上,想了一会之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云深心中有些感慨,他原本只是想着简单的提一下衣服就算了,郑牛应该不会想到太多的东西,可是没想到郑牛竟然将衣服保存的这么隐秘,这么一来,他不想到梅儿都不可能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下面就要问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郑牛的家中,不提衣服是不行的。不过郑牛在得知梅儿状告了自己之后,仍然能够推己及人的为他人着想,可见梅儿在他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高。
“郑老弟,先别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了,既然你没有干伤害张老伯的事情,那就仔细的想想,然后好好的将你这两天都干了什么事,给云少府仔细说清楚了,云少府也好证明你无罪!”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二走过去,开始劝解郑牛,不过作为乡里乡亲,他这样的话明显的是在袒护郑牛。
郑牛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将自己这两天的情况,仔细交代了一番,其实上次郑牛带着礼物去张家拜访之后,第二次被打了出来,之后郑牛就再也不敢去了,没办法,梅儿只好自己找机会跑出来,在他们平时见面的地方,和郑牛商议私奔的事情。梅儿和郑牛约定,让郑牛先找一条偏僻的道路,要求能够顺利的从张屠户家中到郑牛家里,距离不是问题,但是要尽量避开村里的人,毕竟到时候即便是梅儿顺利的离开家,到了郑牛家中,可是如果让旁人看见了,走漏了消息,张屠户得知之后,还是会顺藤摸瓜找过去的。
在这里要先说一下临河村的大致情形,临河村大概有百十来户人家,清溪河自南向北穿村而过,最后流入了映月湖之中,东西横亘村子的,则是一条官道,在清溪河上有一座大桥。最初的时候,临河村的村民都居住在清溪河的西岸,村民们的宅子基本上都是沿着河岸和官道分布,可是后来因为清溪河的水量比较大,日复一日的注入映月湖中,映月湖的又没有出水口,所以这些年来,映月湖逐年向南面扩展,淹没了很多低洼的土地,河神岛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形成的。到现在的时候,映月湖水面的面积与十年前相比,几乎已经扩大了三分之一,而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之前说过映月湖湖水的诡异之处,所以当映月湖的湖水淹没了大片良田,从北面逼近临河村的时候,村子北面低洼处的十几户人家因为害怕,全都弃了宅子举家搬迁,清溪河的东岸有一个高岗,于是这十几户人家全都搬到了那里居住,从此之后,原本在清溪河西岸的临河村,变成了横跨清溪河两岸,而那十几户的搬迁人家之中,就有郑牛一家。
因为清溪河上只有官道过河的地方有一座大桥,所以郑牛要想物色一条路径的话,这座大桥是避免不了的,过了大桥之后,因为沿着清溪河往南走动的话,离庄户们的房子太近,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郑牛起初选择的路线是,过了大桥之后,立刻沿着清溪河河岸向北走,走不了多少距离,便能到了郑牛家之前的地方,那里的十几户人家都已经放弃了宅子,所以是没有人的,如今那里的情况,有的宅子已经泡在了水里,有的则是新进废弃的,当然也有房子地势较高,觉得没事儿,坚守在那里不肯离开的,不过这里总体来说人还是很少的,从这里走的话,不容易暴露行踪,只要从这里绕过村子的主体部分,就可以从基本没人的田地里绕到村子南头的张屠户家中,这条路线虽然远一些,可是一路上基本不会遇到什么人,算是比较符合条件的选择。
郑牛找好路径之后,便和梅儿通了消息,两人约定第二天行事,于是郑牛回到家中,推掉了原本和刘二今天一起进城倒货的约定,到了傍晚的时候后,郑牛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郑牛觉得还是自己将物色好的路径先走一遍为好,可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出了意外,郑牛过了大桥,来到村子北头老宅子旁边的时候,竟然迎面遇上了张屠户,张屠户当时正沿着道路向东走,身上穿着的,正是后来梅儿在郑牛家中发现的那一件衣服,而且肩上还挂着一个褡裢,里面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
郑牛当然是不敢跟张屠户打招呼的,他避过张屠户之后,一路跑回了家中,心中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张屠户怎么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里?这一点郑牛想不明白,可是郑牛有些担心的是,如果第二天还走这条路线,万一带着梅儿回家的时候,正好又碰上张屠户,让他逮个正着,那自己这么多天的辛苦岂不是要白费了。想了一晚上,郑牛决定趁着和梅儿约定的时辰还没到,自己不如提前去路上再看看,如果再次遇到了张屠户,就要想个办法看能不能避开那一段路了。
再次走到昨天晚上遇到张屠户的地方,郑牛并没再遇到张屠户,他心中也略微安定了一些,可是按照自己物色的路线又往前走了一百多步之后,郑牛意外地发现了张屠户丢在路边草地上的衣服,因为昨天刚刚见过,所以郑牛十分确定那就是张屠户昨天穿的那一件衣服,因为衣服上有一股浓重的酒味,所以郑牛想着应该是张屠户昨天喝醉了,回家的时候一时不察,将衣服丢在了那里。想到这些之后,郑牛耍了个小心眼,他将衣服带回了家中,然后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因为那件衣服还是略微贵重一些的,所以郑牛猜想张屠户酒醒之后肯定会想办法寻找,自己过一段时间再将衣服送过去,说不定能够让张屠户对自己的印象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