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之后,云深并没有立刻休息,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其实他今天的收获很多,跟赵华说的那些,其实只是皮毛,之所以后面的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一来自己也不太确定,二来也牵涉到自己的一些秘密,云深怕告诉赵华之后传出去。
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里,云深点上灯,坐在了床榻前面,管家杨枫的女儿杨雪端着一盆热水送了进来,云深让她将木盆放在床榻边,脱下鞋袜,将双脚浸入盆中。热水的温度略微有些高,但是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很快便适应了。
杨雪并没有离开,在屋子里帮着云深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桌子。这小院里,只住着四个人,除了云深之外,便是老管家杨枫和他的儿子杨承,还有就是杨枫的女儿杨雪。起初云深刚住进来的时候,刘县令是准备送几个婢女或者长随下人过来帮忙料理的,不过云深拒绝了,一来院子很小,没有多余的房子让他们居住,二来云深还是觉得自己人用着比较放心一点,反正自己还没有成亲,小院里也没有多少事情需要打理,杨枫他们一家三口足够应付所有的事情了。
其实对于老管家杨枫一家三口,云深还是比较有感情的,虽然他们全部都是奴仆身份,但是云深在内心里却从来不这么看待。杨枫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后来因为家中获罪,全家都成了奴仆身份,当时杨枫二十出头,和妹妹杨絮一起被卖到云家,杨絮因为有些姿色,被云深的父亲收了当贴身侍女,因为一直没有子嗣,所以一直到死,按照大唐法度,连个正式的妾的名分都没有混上,杨枫倒是被云深的父亲重用,在云家娶妻生子,居功甚伟,还救过云深父亲的命,所以云深的父亲特许杨枫一家可以沿用原来的姓氏,不用跟着云家的姓,要不是因为杨枫祖上所犯的罪是不能宽恕的那一种,官府不同意的话,云深的父亲早就将杨枫一家人放为良人了。
这就形成了一种十分尴尬又有些奇怪的情况,杨枫一家虽然身份是云家的奴仆,可是却带着自己的姓氏生活,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还以为杨枫一家是被云家雇佣的。虽然杨絮的结局有些悲催,但正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她一直将云深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云深好几次病重卧床,都是杨絮守在床前照顾的,因此云深对于杨枫一家是十分有感情的,从不将他们当成奴仆看待。云深这一次被授予河东县尉之职的时候,家中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了,云深于是将长安家中的田宅私产全部换了钱,家中的仆人奴婢也一并发卖,处理完这些东西之后,只带着杨枫一家人来到河东赴任。
当年云深的父亲定下的规矩,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程度,杨枫一家人绝对不能发卖!云深也明白父亲的苦心,因为虽然身份在那里摆着,不能改变,可是只要还在云家,云家人便会将杨枫一家当做亲人看待,一旦离开云家,其他的人可没有这样的好心,当然杨枫一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云深信任杨枫一家,除了个人感情之外,也是基于这一点的,他知道杨枫一家必须和自己绑在一起。
一行人住进小院之后,分工明确,云深每天都会去当值,杨枫则主要负责对外跑腿的事务,杨承主要负责家中事务,杨雪则是针对后宅,虽然现在只有这寥寥几人,可是杨枫已经是信心满满,毕竟云深如今已经做官了,以后哪怕是换了居住的地方,这家中的仆人婢女也是绝对少不了的,到时候一大家子人,都需要他们几个来管理。
其实不光是这样,杨枫心中还是有别的想法的,他一直想让女儿杨雪给云深当贴身侍女,毕竟女儿未必会像自己的姑姑那样倒霉,到头来一个子嗣都没有,如果杨雪有了云深的孩子,再不济也可以混个小妾的地位,就算女儿真的像姑姑那样晦气,云深也是杨枫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的品性他信得过,杨雪跟了他至少不会受委屈,这一点杨枫是信得过的,如今云深当了官,杨枫的劲头更足了,时不时的暗地里撺掇女儿杨雪去伺候云深,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云深前脚刚刚回到屋中,杨雪后脚便打了洗脚水跟进来。
其实之前没有当官的时候,云深也想过或许自己真的会和杨雪生儿育女,过一辈子,毕竟在当时结婚礼节太重,花费也大,一辈子都没有娶正妻,和小妾生儿育女,留下子嗣的人多了去了,杨雪跟在自己身边一点委屈都不会受,无非是百年之后墓志铭上吃点亏罢了。可是如今云深却有了另外的想法,并不是当了官之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看不上杨雪的身份了,而是云深发现,杨雪那里,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云深在十五岁之后,便一直跟着师父学习侦查案件,起初这件事一直是保密的,谁都不知道。经过好几年的学习,云深的水平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在举了明经之后,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而且当时在闲暇的时候,还帮助官府解决了几件十分困难的案子,当时也收获了不小的名气,还结交了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知心朋友。可是这些事过去之后,云深便发现杨雪似乎变了。从那之后,如果不是父亲在后边撺掇,在家中的时候杨雪从来不主动接触自己,自己有事儿主动去找她的时候,她隐隐的也有一种畏惧的感觉,平时见到自己之后,也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再没有之前那种发自内心的随和感觉。
说实在的,云深一直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也没有强求。要是在从前,杨雪进来之后肯定会细心地亲手给自己洗脚,可是现在她进屋之后,将盆子放在自己面前,没等自己说话,便转过身去假装收拾桌子上的书籍,根本不回头看自己一眼。云深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平时杨雪给自己端了洗脚水过来之后,一般都会立刻离开,等自己洗完之后再过来收拾,今天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假装收拾桌子上的书籍,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云深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杨雪突然之间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唯一的解释便是,杨枫应该在门外,杨雪不想服侍自己,但同样又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件事,免得让父亲扫兴,生出事端。
想到这里,云深不想为难杨雪,决定帮帮她,免得她出门之后被父亲责难,“雪儿,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杨雪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看坐在床榻上的云深,脸上现出一丝惊喜,然后瞬间又化成一丝悲凉,最后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如遇大赦一般的离开了屋子。
打发走杨雪,云深再次将双脚深入水盆之中,此时的温度已经变得正好,一股十分舒服的感觉顺序双腿慢慢的升腾起来,云深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打发走杨雪,帮助她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时候云深也需要认真的思考,需要没惹打扰的安静环境,前面已经说过,他在紫竹楼前面发现了很多的疑点,虽然没有告诉赵华,可是有些东西似乎关乎自己,现在必须把这些东西在脑海里理清楚。
其实起初在紫竹楼的时候,云深主要关注的便是青石台,其他的一些细节云深虽然也注意到了,却没有多想,可是后来和赵华讨论流言问题的时候,说到赵嫣让婢女阻挡男子,和自己保持距离,以此避讳的时候,云深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赵嫣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让婢女阻挡男子靠近,水如他们都被挡在很远的地方,自己还是因为官员的身份,才被特殊对待,得以靠近了一些,可是仍然被挡在距离赵嫣十几步的地方。但是,全盘思考的话,这中间有一个漏洞,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靠近赵嫣,如果有人过了第三关,不但能够来到赵嫣身边,甚至在将黄纸递到赵嫣手里的时候,顺便摸一下她都有可能,难道这个时候赵嫣便不避讳了?
按照规则,即便是有人通过了第三关,也最多是成为紫竹楼的男管事,这跟赵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按照逻辑上赵嫣不会不避讳,当然作为经商之人,她也不可能当初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让这件事情变得合理的方法有两种,第一是选出来的人身份特殊,比方说赵嫣表面上打着招募男管事的幌子,可是实际上在招亲,这样的话,选出来的人就不存在避讳的问题了。但是这样的话有很多东西说不通,一来赵嫣是婢女身份,到底能嫁给谁她自己甚至她父亲说了都不算,能够做主的是程家二娘甚至是背后的程将军。即便是赵嫣的父亲在程家主人面前求了恩典,允许她自主择婿,赵平至少也应该到现场看看,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要嫁人。还有就是身份的问题,即使是程家答应赵嫣可以自主择婿,按照大唐律法,赵嫣的选择目标也应该是程家的男仆,或者说其他大户人家的男仆也可以,可是她现在在一大群良人身份的文人里面挑来挑去是什么道理,即便是她挑中了,男方也同意,她强行嫁过去之后也会被官府拆散,所以说借着招募的幌子暗中招亲这一条,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