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觉得有些不对,整个紫竹楼的情况开起来都有些反常,水如虽然不是通过招募进到紫竹楼来的,但是毕竟已经得到了主人的认可,成了紫竹楼的男管事,可是按照赵华的说法,当时紫竹楼是放出风声只招募一名男管事的,如今有了水如,岂不是已经够了?可是水如已经来了几个月了,招募男管事的事情却没有因此而停止,莫非是计划改变,紫竹楼现在需要更多的男管事了?或者说因为水如来路不正,紫竹楼内部根本没有将他当成管事看待,只是为了他的面子,对外没有说破而已。
云深想了想,又觉得因为这些事问赵华的话,根本没有必要,他一个堂堂河东县的县尉,在没有人来告状的情况下,过于关心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让别人注意的话,可能会往让人不喜闻乐见的地方想。“赵头儿,你还是给我说说他们的考题吧,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厉害的考题,让这么多学子纷纷折戟!”
“这些考题到底难不难,我老赵也不知道,毕竟小时候没有读过书,认不得那么多字,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最后的考题挺奇怪的!”赵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怎么个奇怪法?”云深心中有些奇怪,赵华既然说自己认不了几个字,他是怎么看出来考题奇怪的?
“就是……”赵华有些手足无措,“算了,云少府,我给你从头到尾说一下整个过程,你应该就明白了!”赵华说着朝紫竹楼前面指了指,“紫竹楼前面的空地上放着三张桌子,想要应试男管事的人,先到第一张桌子前面登记,这时候需要出示身份凭信,核实身份,因为按照紫竹楼的规定,每个人只能参加一次招募。”
“这一条很有必要,要是所有的学子都能不限次数参加,那招募岂不是要永远办下去?”云深对赵华说出的第一条规定表示赞成。
“登记完身份之后,第一张桌子旁边的婢女会核对之前的参加记录,确认应试者有资格后,便会给他一张黄纸,应试者可以拿着黄纸到下一张桌子前面去!”赵华继续说道。
云深皱了皱眉头,“我说怎么觉得招募进行的特别慢,原来是这个原因!”云深说的不错,因为随着招募的不停举办,参加人员的名单会越来越多,越到后来,确认应试者的参与资格越需要更长时间。
“到第二张桌子的时候,婢女会从《诗经》里选出一句,应试者用桌上的笔,从婢女念的那一句开始,往下默写八句便可以了!”赵华继续往下说道。
“这是考验应试者读书识字的能力,作为紫竹楼的伙计,不说能够出口成章,但至少要看的懂契约,所以这一条不过分!”云深评价道。
“应试者在默写完之后,便可以带着黄纸到第三张桌子前面,这里的婢女会从桌上提前写好的一堆题目里,随机抽出一张来给应试者看,”赵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第三张桌子上那一堆已经一尺多高的纸张,那里的每一张纸上都有一道已经写好的题目,“跟上次一样,应试者自己看完之后,在黄纸上写好答案便可。”
“这是考验应试者的算学,若是紫竹楼的伙计倒也罢了,作为未来紫竹楼的男管事,必然是要管理很多账目的,因此一定要精通算学,这也是作为店面管事必须要会的东西。”其实这个时候,云深听着赵华的话,脑海里已经感觉到有些地方似乎不对,可是那只是一丝比较奇怪的感觉,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所以云深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将疑问放在心中,继续听赵华说下去。
赵华点了点头,“云少府,你说的不错,这前面两关是十分正常的,考验的都是应试者的能力,可是接下来的第三关,便让人有些看不懂了。”赵华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指了指第三张桌子后面的那个长长的台子,“云少府,你看到那些人身后那个长长的台子了吗?人们都叫它青石台,应试的人将前两关的答案写好之后,需要脱下鞋子,自己拿着黄纸,然后从青石台上走过去,交给对面的那一名女子,然后再原路走回来才算过关。那名女子便是紫竹楼的大管事赵嫣,她看了黄纸上的答案之后,便会做出最终的裁决。”
云逸朝紫竹楼那边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赵华口中说的那个叫做青石台的奇怪东西,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台子,足足有三尺高,十尺长,可是宽度却仅仅只有三寸,在云深看来,说这是一个台子,根本不贴切,完全是一根细长的杆子放在木架上。青石台的最后面一尺多的地方,宽度倒是增加了不少,像极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圆形坐塌,赵嫣一个人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等着应试者向她走过去。
因为现在距离比较远,所以云深虽然能够看到赵嫣,但是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知道她内心会作何感想。云深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仿佛自己来到了东市官营的牛马行,而赵嫣便是那一名等待卖身的女子,她坐在中间一动不动,让周围的看客或者买家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样的场面,难道她自己不觉得尴尬吗?不过转念一想,赵嫣如今虽然是紫竹楼的大管事,可是官方身份仍然是程家二娘身边的婢女,她或许从前经历过不少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听赵头儿这么一说,确实挺奇怪的,赤着脚从那么细的一根杆子上走过去,还是很考验人的,必须要具备很好的平衡感才行,或许紫竹楼的人觉得管事们整天跑东跑西,应该有一个好身体才行吧!”说实在的,前两关云深都能看得懂,也都有评价,可是这第三关还真是看不懂了,所以云深便随便猜测。
“除此之外,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情况,”云深摆摆手示意赵华离他略微近些,相应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你想过没有,其实我觉得这一关里,最重要的或许是赤脚这一条,若是让赵头儿大庭观众之下脱了靴子,你可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让那帮文人书生这样的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的想法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他们觉得这是十分严重的失礼行为,若是主动脱了靴子走过去,对于这帮文人来说,几乎是相当于在自己打自己的脸,若是男子还好说一点,若是招女伙计,也这样要求的话,你说会怎么样?”云深小声的提示赵华。
听了云深的话,赵华的心中一惊,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一点,想通之后也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这样的话,紫竹楼这一招可以说是真够狠的,形貌不错,能够读书识字又看得懂账目的女子,小时候的家教必然也不错,礼数上也一定很周到,让这些女子当众脱掉鞋子,赤着脚在青石台上走来走去,被众人围观,可以说比杀了她们还难受,即便是为了银钱咬咬牙这么做了,这些女子的名声基本上也已经全都毁了,从此之后人们会对她们指指点点,嗤之以鼻,永远别想找到什么好人家了,到时候即便是没有投身程家的文书,她们也会完全受程家摆布。如此看来,这程家人还真是心如蛇蝎!”赵华说着,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心中似乎十分愤怒。
赵华想通之后,心中虽然十分愤怒,可是对云深的印象反而更好了一点,在赵华看来,云深这个人虽然十分年轻,但是却心思缜密,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这样很好,对于治安和刑案工作,逻辑清晰就意味着更高效的计划和处理方法,捕吏们去执行的时候,便能够少走很多弯路,自己之前跟着吴合的时候,每次断案总是像无头苍蝇一样,疲于奔命。至于不好糊弄这一点,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准备跟着他好好干,又没打算隐瞒什么东西。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很简单,这么奇怪的规矩,怕是赵娘子特意这样规定的,因为形貌不错,又能够读书识字的女管事,不但能够满足紫竹楼的需要,同时也能够得到程家人的认可,这就形成了强烈的竞争关系,会威胁到赵娘子的地位,若是程家人发现另一个更加尽善尽美的女管事,会不会将赵娘子换掉呢?所以这恐怕不单单是赵娘子一个人的需要,甚至是紫竹楼所有现任女管事的需要,定了这样的考核规矩之后,怕是根本没有女子会来应考,即便是真的有人咬牙坚持,撑过了三关,她的名节也基本毁了,程家人在任用这个人的时候,为了紫竹楼的名声,也会慎重考虑,这样赵娘子他们几个便可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虽然没有什证据,云深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当然或许有阴谋论之嫌疑,可是在不准备采取任何行动的情况下,偶尔说说也算是无伤大雅。
赵华对于云深的分析还是比较赞同的,他平时直性子人一个,根本没考考虑过这么多,听完云深的话,心中对他的佩服又略微加深了一点,同时他也被这样的推理吸引了,毕竟人们都喜欢八卦,“那对于男子来说,赤脚这一条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赵华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当众赤脚对于那些文人书生来说,同样是十分尴尬的事情,就像州学县学里的那些学子,若是被教习发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脚,可能立刻就会被斥责,同时也会影响自己的成绩。即便是对于其他的文人,这也算是一种宣誓权力的方法。记得我之前在京城长安的时候,知道有这样一件事,很多大户人家家中新买的仆人婢女,第一天进门之后,即便是没有犯任何错误,也会找个由头打一顿,为的便是让这些人心存敬畏,日后不敢胡作非为。程家现在怕是玩的就是这一招,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在招募的时候,当众作践你的名声,抹黑你的尊严,你若是忍了下来,日后大约也不会有多少锐气,便能一直老老实实的做事了。”云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