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黄河西岸的河东县,自从战国时期魏国建城,然后命名为蒲阪,再到后来前隋改名为河东县,可以说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河东县作为蒲州州城,又是河东道行署驻地,虽然不像京城长安那样繁华,但是也是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
河东城最繁华的地方,便是南市,而南市几个十分有名气的商铺里面,便有紫竹楼。紫竹楼是一家经营贵重货物的店铺,经营的货物大多是一些贵重又十分稀有的东西,比如玉石,绸缎,胡椒,香料之类的东西,稍微拿出来一点都是上千甚至上万钱的事儿,所以来紫竹楼买东西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普通的百姓,甚至稍微体面一点的小官吏,也根本来不起这里。虽然很多人根本买不起紫竹楼里面的东西,可是却挡不住他们没事在紫竹楼前面看热闹,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刚刚立夏,天气还没有热起来,地里也没有多少农活,所以每天开市之后,紫竹楼前面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今天紫竹楼前的情况更加热闹,因为按照惯例,每到逢五的日子,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紫竹楼就会进行招募,以补充因为各种原因流失的人员。
紫竹楼对面的茶楼里,二楼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三个身穿长袍的人,从言行举止便可以轻易看出,他们并不是一般的百姓。其中那个身材健硕,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是河东县衙门里的捕吏赵华。坐在他对面那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是河东县刚刚到任的县尉云深。云深旁边那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则是同样为河东县县尉的吴合。
按照大唐的官员编制规则,河东县是上县,满编有两名县尉,一个负责治安,一个负责民生。可是自从上一位县尉钱洪因为贪墨被吏部罢官之后,接下来大半年的时间里,河东县一直维持着一个县尉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吴合只好治安民生一把抓,带着手下的几个捕吏和佐吏忙的团团转。
云深是三天前到任的,吴合这几天带着他熟悉了一下河东县的整体情况,然后决定将治安方面的工作交接给他。今天便是吴合选定交接的日子,他将云逸请到茶楼小聚,还找来了当年自己负责治安工作时的手下干将赵华,准备将他一并介绍给云深。
其实吴合当年刚来到河东县当县尉的时候,便是负责治安工作的,那他现在为何会将自己曾经拿手的工作交接给云深呢?其实完全是出于私心。一般人都觉得和平年代治安工作好做,但是对于河东县来说,这么说也对也不对,县尉负责的治安工作,不仅仅是抓个盗贼那么简单,还要处理各种不是太大的案件,这样就会接触到河东县城中的达官贵人,一不小心很容易得罪人。
而民生方面的事情,看起来难,如今却相对容易一些,现在是大唐贞观年间,大唐平定天下之后,已经休养生息了十几年,加上实行均田制,这几年又没有什么大的灾害,百姓家中都有些钱粮,赋税也都能交的上,很少有拖欠的情况。最关键的是,民生方面的工作,大多对应的是平民百姓,吴合完全压的住,只要不像前任钱洪那样贪墨,便可以高枕无忧。
吴合简单说了几句,很快的交接完了工作,然后像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一样,起身轻松离去,只留下云深和赵华面对面坐着。
“赵头儿,云某初来乍到,关于河东县的治安状况,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云深开口了,其实吴合的伎俩云深已经看穿,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这种事情上,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而自己作为后来者,肯定是要稍微吃些亏的,不过云深还是想听听赵华的意思,免得除了表面看到的之外,再遇到什么隐藏在背后的坑。
“现在是太平盛世,要说什么山贼大盗之类的,河东县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河东县达官贵人不少,平时处理一些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得罪他们!”赵华说着指了指对面的紫竹楼,“就比方说这紫竹楼,其实背地里就是蒲州卫大将军程高家里的产业,牵涉到他们的事情,务必小心!”在这位新的顶头上司面前,赵华并没有遮遮掩掩,毕竟吴合将这一摊子甩了之后,自己怕是相当长的时间都要跟着云深混了,还不如主动一些。
云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话锋一转,“说到紫竹楼,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么热闹,还围了这么多人?”云深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对面的紫竹楼。
“这是紫竹楼在招募管事和伙计,按照惯例,每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紫竹楼便会招募伙计和管事,今天正好是初五,是紫竹楼公开招募的日子。”对于对面发生的事情,赵华觉得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事,这半年来赵华已经看到过无数次了。
“如此频繁的招募,莫非紫竹楼的伙计流失严重?”云逸感觉的有些奇怪,这年头很多店铺的伙计甚至工匠都是从外边买来的,或者是家中仆人的家生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紫竹楼的伙计损失如此严重,需要这么频繁的补充。
“云少府有所不知啊,这紫竹楼的伙计可不好当啊!怕是有时候连衙门里的差役都比不得!像我这样的大老粗,去给人家当伙计的话,人家根本不要,也就是云少府这样的人,人家才愿意聘用!”赵华感叹之余,也不忘夸赞云深一番。
“却是为何?”云深心中有些惊讶,一个小小的紫竹楼,为何招伙计会要求如此高的水准?以至于让赵华拿自己来比较,还诚心诚意的表示自己根本不是那一块料。
“这跟紫竹楼经营的货物有关,紫竹楼主要的货物都是玉石,香料,胡椒,葡萄酒这些十分贵重的东西,稍微拿出来一点儿都是要几万几千钱的,因此要求负责贩卖的伙计,不但能够识文断字,又要能说会道,熟悉账目,形貌也不能太差。”赵华解释道。
云深听到这里,也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在紫竹楼,一个伙计负责一种贵重货物的贩卖,因为太过于贵重,买主需要伙计能够十分详细的介绍商品,然后还要签订一定契约保证品质,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花的时候都很慎重。
“你看那些在紫竹楼门口搬运东西的,这些人在紫竹楼只能称之为婢女,那些在屋子里给客人讲解的,才能称为伙计!再说紫竹楼是女子当家,所以倾向于招募女伙计,细心又好用,可是这样的人不好找啊,所以现在紫竹楼寻思着开始招募男管事了!”赵华指着对面紫竹楼里的人说道。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些婢女到东市的牛马行,多花着银钱,很容易解决,可是这样标准的女管事和女伙计,还真是不好找,本来有本事的女子就不多,更何况有了这样的本事,足以养活自己,还用得着卖身程家吗?”云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一点云少府还真是想错了!”赵华十分委婉的说道:“程家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紫竹楼里的很多伙计管事都是雇佣的,并不是卖身的婢女或者客户。如今紫竹楼要招募一名男管事,也只是要求雇佣而已,虽然不负责吃住,可是做得好每个月可以拿到两贯钱!”
赵华的话让云深有些吃惊,每个月两贯钱,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每个月两贯钱,又不需要投身文书,天底下这样的好事不多呀!怕是有很多学子趋之若鹜吧!”
“来应募的人倒是不少,不过紫竹楼招募男管事已经整整半年时间了,很多人来竞争,却一个人都没有成功过,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测试题目,但是似乎所有应募的人都输在第三关上,我也曾仔细看过招募的过程,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是我还是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赵华皱了皱眉头,小声的说道。
别说赵华,云深光是听着都觉得奇怪,每月两贯钱,按照现在的物价,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的平民百姓过上十分富足的日子了,而且还不需要投身程家的文书,即便是普通百姓的水平达不到应试标准,可是河东县州学县学里有大把的人才,他们的才学足以来应试,又何至于大半年了还没有招募到一个男管事?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云深想到这里,突然看见对面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忙里忙外,“赵头儿,那个不是紫竹楼的男管事吗?你为何说紫竹楼到现在没有招募到一个男管事?”云深说着指了指对面的年轻人。
“他呀!”赵华转过头看了看,“他是水如水小郎君,四个月前来到河东,不知怎么结交到了程家著名的管家赵平,赵平看他人不错,便让他在紫竹楼当一名管事,他其实并不是通过招募进来的!”赵华说完,看见云深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没有说清楚,“如今紫竹楼最大的管事是赵平的女儿赵嫣!赵娘子似乎是程家的家生子,之前是程家二娘身边的婢女,十分受主人信任,所以程家才让她管理紫竹楼的!”
听了赵平的话,云深意识到一个很不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