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借着天边的光芒看去，发现周围游荡的那群马贼早已消失不见。
在众人放下紧张的心情准备高兴地离去时，马蹄声和呼哨声再次出现，草原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快速接近，正是那群昨夜消失的马贼。
宁缺立刻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向着不远处的缓坡转移，占据有利地形。
马贼没有进攻，而是分成十几队跟在后面，这种情况一连数日，他们似乎是在向运粮队施加压力。
没有夜袭，也没有袭扰，连弓箭游射的战斗也没有发生过。
宁缺有些疑惑，这些马贼的行为有些不合常理，难不成他们也在等待援兵。
那些运粮的燕国农夫人心涣散，惶惶不可终日，斯斯文文的墨池苑弟子也承受着相当的压力和恐惧，唯有宁缺麾下的唐骑面不改色，按部就班地护卫在运粮队的周围。
马贼虽然人数众多，然送粮队中不止有三百唐骑，还有墨池苑的修行弟子，双方战力事实上难分优劣。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这些马贼犹豫不决。运粮队缓慢前进，运粮车排着阵型，随时可以成为抵御骑兵冲击的障碍。
每到半夜时分，莫山山都会起来在营地外布置符阵陷阱。
她的念力再如何强大，连续数日下来念力急速消耗，她脸颊苍白日渐消瘦，根本无法长时间的支撑下去。
宁缺出言提醒道：“你这方法不行，马贼还没有完蛋，你自己就先倒下啦。”
莫山山目光冷漠淡然道：“你有什么方法？”
“用马贼的方法，上马为贼，冲出去杀敌。”宁缺道。
莫山山道：“粮草怎么办？”
宁缺道：“马贼为利益而来，只要我们能给他们造成压力，他们自然会权衡利弊，继而便会发觉得到这批粮草的代价，不是他们能够负担的起的。”
“如此一来，马贼也该放弃了。”
莫山山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大河国向来和唐国交好，在这种情况下做到齐心协力并不困难。同时莫山山千里传符，希望联军方面能够尽快支援。
天猫女小丫头望着大队的马贼问道：“这些马贼是哪里来的，联军离这里不远，难道就不管吗？”
宁缺道：“草原上有些马贼的背后是有主子的，既然这些马贼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显然也是有主的。”
莫山山道：“看的出来，这些马贼很有纪律。盯上我们可能不止是为了粮草。”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贼汇聚的人数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八百骑。离联军距离越近，双方之间的气氛也愈发的凝重，紧绷的弦随时都会崩断。
宁缺有些疑惑，看着越来越多的马贼人数，自己一方的援兵为什么还没有到？
他如今的实力今非昔比，很明显的感知到了马贼群里的元气波动。这说明马贼里也有修行者，而且不止一个。
心情凝重之际，也在默默做着最坏的打算。无论是唐骑还是墨池苑的弟子，都能够做到一鼓作气冲杀出去。
“首先我们要活着。马贼人数众多，隐藏的修行者实力不明，人数不明。我们不能因为这些粮草把自己搭进去，我建议咱们一鼓作气冲杀出去。”
灼之华眉头一皱：“那些燕国的农夫怎么办？”
宁缺沉默了，面对这些善良的墨池苑弟子，实在没有必要解释争辩什么。只是道：“这是战场，生死有命！”
这句话说的过于冷血，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不能因为这些农夫的弱小，就要用自个的生命和手下的骑兵去弥补，两者之间没有太大的利益联系。
这些是燕国百姓，不是唐国百姓。
反正只要发现情况不对，他绝对会领着唐骑先溜为上。心里盘算着能带走的人，特别是墨池苑的人。
马贼中有些修行者，那自己一方突围时的修行者人数也不能少，这样才不会成为马贼新的目标。
莫山山坚定道：“能救多少救多少。”
宁缺勉强答应：“那你得藏起来，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这样这些马贼才会得到能轻易取胜的假信号。”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尽最大的可能杀伤他们，消耗他们的实力。”
他一直都在这么做，先麻痹敌人的修行者，让其掉以轻心，才有一击必杀的可能。
莫山山自然懂他的意思，说道：“你这方法对付马贼中的修行者没错，可你麾下的骑兵只是普通人。”
“他们是大唐的军人，这里是战场，不择手段的胜利才能有更多的人活下去。”宁缺说的十分残酷，他当然知道自己一方杀戮马贼的同时，也会有伤亡出现。
莫山山和天猫女都沉默了，灼之华自作聪明道：“我们可防守反击，没必要冲出去和马贼拼命。”
宁缺叹息道：“把骑兵当步兵用，圈在一起任由对方的骑兵冲锋宰割。还是将骑兵放出去游弋在周围，给予马贼随时都会被偷袭的压力。”
“你觉得那个办法好？如果你不懂这些知识，那就不要发表愚蠢的言论。”
天猫女道：“可是，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宁缺点头：“没错，所以我们要把一部分骑兵放出去，当做预备队来用，同时也可以分散马贼的注意。”
清晨，马贼终于发动了进攻。划破天际的没有号角声，只有一支支抛射飞出的利箭
呼啸而来的箭雨，射穿了毫无准备睡眼朦胧的农夫，羽箭从他们的胸口狠狠扎进去，摇着尾巴插在泥土地里。
大多数农夫都紧绷着神经，发现马贼进攻立刻示警，同时躲避在马车的木板后面。
羽箭可以洞穿木板，却无法伤害后面的人。
一部分唐军和墨池苑弟子立起盾阵，用运粮车建立防线，重重叠叠严丝合缝的组合在一起。
羽箭落毕，整个防御阵型的外表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唐军通过缝隙观察马贼的举动，知道对方的箭雨已经过去，立刻抛弃简易的盾牌杀气腾腾地上马集结待命。
这些唐骑没有冲杀出去，他们是宁缺特意留下的预备队，游弋在防线的侧翼。
被马贼尾随了这么久大家都不是傻子，这次进攻看似犀利，其实死的只有少数慌了神的倒霉蛋。
三轮抛射之后马贼开始发起冲锋，刚经历过箭雨洗礼的运粮队显得有些安静。
宁缺没有在意那些躲在马车地下惶恐绝望的农夫，招呼一声墨池苑的弟子让她们做好准备，自己带着麾下早已集结的一半唐骑争锋相对地冲杀了出去。
墨池苑的弟子们立刻施展符术，一道道符文飞出激发沿途留下的符印，在马贼冲锋的道路前方炸裂开来，为唐骑争取更有利的机会。
马蹄声敲击在草原上，就像是敲在一张大鼓上，雷鸣般的“轰隆”声夹杂着双方的怒吼。
拼命时的怒吼声镇人心魄，那是生命中最后的喘息，激情热血且冰冷无情。
如此场景，让从未上过战场的墨池苑弟子微微颤抖，前所未有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压来。
有农夫忍受不住这种压力，想逃却没有站起身体的力气，一双腿软趴趴地使不上一点劲儿。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碰上了符阵陷阱，马失前蹄一匹接着一匹，像翻滚的浪潮重重摔在地上。
被甩下马匹的马贼还未能站起，便被同伴的马匹踏死蹄下。他们的对手唐骑露出残忍的笑容，自然不会放过这种送上门的战机。
天地间，两排黑色的影子在晨曦的照耀下飞速接近。其中一条线速度极快，对面的那条线几乎陷入了停泄。
马贼一方已经乱了阵型，前方同伴的遭遇让他们不敢全力冲锋，继而降低了冲锋的速度。
前面的减速，后面的冲来，乱哄哄地挤在一起，失去速度的骑兵和站立的步兵没有什么分别，更何况也没有防御的重盾。
唐骑像潮水大浪般扑杀上去，冲锋途中弯弓搭箭，予以马贼同样的反击。一波箭雨之后，唐骑立刻拔出长刀。
雪亮的刀光连成一片，骑士于马背上压低身子随着战马的跑动起伏，眼睛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敌人。
地面在颤抖，石砾黑土被千蹄掀起，战马在撞击的刹那发出悲鸣。双方交错之际刀剑长矛奋力挥出，人借马力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唯有横冲直撞的生死勇气。
双方的利刃在眨眼间交错而过，或是金铁交鸣，或是血肉横飞。
奔跑的马匹上不一定还有它的主人，缺胳膊断腿侥幸活下来的人，在战场的草地上痛苦呻吟着。
马蹄声再起，飞箭再度袭来，侥幸存活的马贼目光绝望地看着唐骑再次折返的冲锋。
没有人会停下来，那怕是手中的刀剑已断，也得挥出去劈杀敌人，生死只在瞬间。
敌人的头颅就像田里的麦子，唐骑所过留下大片的空白。
马贼明显不给粮队喘息的机会，一波攻势失败，另一波攻势又起，全然不顾自己同伴的性命。
面对马贼无休止的冲锋，唐骑强悍也挡不住所有的马贼。后方的墨池苑弟子和粮队营地，很快暴露在了马贼的刀锋之下。
侧方的唐骑预备队没有动，他们还要为自己的战友压阵，防止马贼偷袭。
三百马贼冲到营地近前果断下马步战，因为战马要想直接突破运粮车的阻碍比较困难。
他们嘶吼着疯狂冲杀上去，完全不顾自身的性命。又有马贼骑马抛出爪链，调转马头用力抽打马匹，企图将车阵的粮车拉开。
大河国的少女们手中长剑配合符印，不时迸发出念力剑气，给予了马贼惨重的伤亡。
灼之华第一时间带人切断对方的爪链，她们符师在后剑师在前，配合杀敌丝毫不乱。
这群不过十几岁的少女，临阵杀敌出奇的坚韧。白色袍子和俏丽的脸颊上，被斑驳的鲜血点缀，继而汇聚成流动的血液。
取得不俗的战果的同时，她们的念力也在快速消耗，冲过来的马贼数量却在不断增长。
几双隐藏在马贼群里的眼睛，似饿狼般紧紧盯着对手的情况，同伴的死亡引不起半点的情绪波动。
面对墨池苑弟子偶尔误打误撞的念力攻击，马贼群里隐藏的修行者也不得不做出反应。
莫山山秀美微皱，作为洞玄境的大符师，对天地元气的波动十分敏锐，适才她已感知到这群马贼当中的元气波动。
聪明如她怎能不知马贼的目的，可自己一方却无可奈何。
隐藏在马贼中的修行者，很快找到防御地段最薄弱所在，突然爆发战力将营地的阵型杀出一道口子。
马贼们蜂拥而至，爬上车阵，在为首者的带领下杀进营地。这一次外围的马贼从四面八方冲出，完全不给营地任何机会。
这波突袭让手拿木矛的农夫伤亡惨重，甚至是到了军心溃散的边缘。墨池苑弟子拼死抵挡在缺口处，用伤亡的代价将马贼赶了出去。
宁缺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马贼，这种完全不怕死的行为，超出了他对马贼的认知。
一直无法确定对方修行者的实力，实在是一个危险信号。
预备队投入战场，决定胜败的时刻已经来临。
生死关头，想要活命的农夫们也爆发出了拼死一战的勇气。抱着木矛依靠粮车疯狂地挥舞，将受伤的马贼乱棍打死。
莫山山顾不得许多，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马贼的攻势丝毫不减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一道符印被她结印画出，狂风突兀地出现在车阵营地的边缘，将所有企图冲入的马贼卷起，继而化作暴动的火焰。
这一次马贼选择了后撤，丢下大量尸首和马匹放弃了这次进攻。
若不是旁边还有大量的马贼在虎视眈眈，这次胜利的成果还能扩大一倍。
风是冷的，血是热的。大地为局，人命如草。
冬风中的血气升腾凄厉哀嚎像极了人间地狱。
马贼的首领静静地望着，眼神淡漠，语气冷酷道：“情报上说，押送粮队的是大河国墨池苑的弟子，书痴莫山山果然在这里。”
“听说她已经是洞玄境的大符师。”
属下道：“大人，唐国骑兵为什么会在这里？”
首领道：“当年逃走的一直小老鼠，不在家里好好等死，反而出来找死。咱们耗了怎么久，即便是书痴也该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