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他问。
程蕴之就将姜琳的建议说给他听,“你觉得咋样”
程如山点点头“我觉得挺好。大队用我们的院子,给咱们补偿,这样爹娘就不用上工干活,在家里休养一下身体。”
其实院子不院子,他根本无所谓,只要有够住的地方就行。
从前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摘帽子,让死去的人得以长眠,让活着的人有尊严。至于院子房子还是穷富如何,他都无所谓,甚至连自己死掉也无所谓。
他凑近姜琳,朝她笑了笑,“媳妇儿你真有主意,这个办法最好。”
当着老人的面姜琳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戳戳他搂着她的胳膊,示意他注意影响,“咱们支持继续办小学和医务室,展览室放在学校那里就行。”
程如山点头赞同。
程蕴之“那冬生跟大队说说”
程如山“爹说就行。”他也不管爹娘在跟前,低头亲了一下姜琳的脸颊,起身扶着姜琳的肩头,笑“我喝多了,先去睡。”
姜琳脸颊着了火一样,又红又烫。
闫润芝若无其事,程蕴之也没怎么的,倒是文生好奇得很,也闹着要亲亲。
“娘,我也要亲亲。”
姜琳赶紧道“不行,你只能亲你媳妇,娘也不行。”
文生纠结地看看闫润芝等人,再看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嘿嘿直笑,这一次没有支持他,说实话,他们不想把娘给大哥亲,只有他俩和爹能亲娘。
文生看他们不支持,嘟了嘟嘴,有些失落。
大宝小宝凑过去,一人亲了他一口,“好啦,不要不高兴。”
文生又一人亲一下,“现在行了。”
几人笑起来,闫润芝瞅着文生,寻思就算他好不了也没啥,大宝小宝和他感情好,以后也会帮忙照顾。
休息之后搞过卫生,各人都早早地上炕睡觉。
闫润芝想让大宝小宝跟着她们在西间,现在文生也跟着他们呢,俩孩子过去正好作伴呢。但是小宝不肯,在这点上他很坚持,白天可以和任何人玩,晚上他一定要看到爹娘,尤其娘。
大宝跟他保持一致。
大宝小宝过去一看,哎呀,爹睡在中间呢,本来应该他俩在中间,爹娘在两边的嘛。不过爹已经睡着了,嫲嫲说大人睡觉小孩子不能吵,因为大人白天很辛苦的。
他俩理解为爹娘睡中间,小哥俩得分开,小宝很自然就选和娘一起。
大宝就说“咱们剪刀包袱锤,谁赢谁在娘那边。”
小宝瞪大眼睛,大宝咋和自己抢,不让着自己了呢他有点委屈。
大宝道“吃糖多给你一块,这个不让。”
小宝只好和他划拳,输了,委委屈屈地睡到爹那边去。
大宝喜滋滋地睡到炕头那边,留着中间的位置给姜琳。
姜琳真是服了他们为睡觉排位搞这么多戏。她先哄哄小宝,亲亲他,给他们讲故事。有她的关心,小宝乐得笑了一会儿,姜琳让他闭上眼睛,他就闭上眼睛秒睡。大宝听着故事也睡了。
姜琳想搂着小宝背靠着程如山睡,谁知他突然坐起来,把小宝从她怀里抠出去,放在自己另一边和大宝一个被窝。姜琳刚要说话,却被他俯身压在被子上。
姜琳心突突一跳,“吹灯。”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她,“让我看看你。”他瞧着她,认真又专注,幽深安静的目光看得她直心慌。
“你不困啦”
“看到你就不困了。”他笑了笑,俯首吻她,直到把她亲得晕头转向才吹灯,抱着她睡觉。
姜琳“”你把人亲成这样,就不想干点啥你明明都顶不住了你还硬抗
程如山却真能扛得住,说搂着她睡就是搂着她睡,倒把姜琳弄得浑身又热又软,心里有个小爪子在挠啊挠的。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姜琳感觉他明明身体烫得要命,听着呼吸却平稳,她就不信他能睡得着,于是挑衅了他一下。
程如山“”他握紧她纤细的腰,声音暗哑,“你准备好了”
他知道她害怕他,尽量给她时间适应他的体温和气息,习惯他的怀抱和亲吻,有多煎熬他自己知道。如果她已经准备好,他不介意现在就要她。
姜琳心头的小鹿狂奔,一秒钟认怂,“没,睡吧。”
两日后程如山找时间陪着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去一趟大车店子赵家,正式上门拜干爹干娘,两家成了亲戚走动起来。
又过了两天,一早戴国华开解放卡车来水槐村接程如山。他们这一趟要跑几个地方,拉好几趟货去省军区,一走至少要半个月。
戴国华三十来岁,是名退伍军人,紫棠脸,中等个,之前就和程如山见过。程如山跟他讲一声,要先去拉两车瓦。
戴国华笑道“去那小地方拉那种水泥瓦怎么不去应县拉红瓦还便宜点呢。”红瓦是烧制的陶瓦,比水泥瓦美观轻巧。
程如山立刻道“你能弄到两车吗”
戴国华“没问题,不过要我们自己装卸。”
程如山“我去找人。”他去跟姜琳说一声,然后去叫了商宗慧、商宝柱几个。
姜琳也要跟着去,却被程如山拒绝,“你在家里接收,今天给你拉两车。”
姜琳就把家里目前所有的钱都拿给他。其实她很想自己弄个小砖瓦厂专供附近几个公社,可以分两种,一种脱坯烧制,一种做水泥瓦。只是现在土地都是集体的,自己根本没有地建厂。
等拉完两车瓦,差不多傍晚,闫润芝做了饭,让程如山和戴国华吃过再走。她包的葫芦海米馅儿的饺子,给戴国华吃得直眯眼一个劲地说鲜。
“婶子,回头我让如山给你带白面和大米回来。”他们经常给部队送米面,关系好了,可以从部队买一些。
闫润芝笑道“家里不缺吃的,你们在外面可别亏待自己,千万别犯错误。”
“放心吧,不会的。”
姜琳给程如山收拾了提包,送他上车。程如山把包扔到车上,摸摸她的脸,“平反大会我回不来,你拿主意就行。不管有什么事儿不用怕,不好解决的就等我回来。”
姜琳点点头,感觉戴国华在车上笑眯眯地瞅他们,她赶紧道“你快上车吧。”
程如山笑了笑,转身打开车门跳上车,朝她摆摆手。
文生和大宝小宝从外面野回来,瞅着程如山的车走了,他领着大宝小宝就追。
“爹”他们大喊着。
姜琳赶紧道“你们,回来”
文生停下脚步,回头委屈地瞅她,“娘,爹走你咋不叫我们”
姜琳“不是你们三个害怕爷爷让认字偷跑出去捡豆子的”
大队忙着秋收,程蕴之和文生还没安排活儿,程蕴之就让孩子在家里学俩字。大宝小宝腻歪被拘在家里,撺掇着文生带他们去拾高粱穗和豆子,拾了可以给大队挣工分,也可以自己拿回来。
结果程如山出门他们就没在家,怪谁呢。
这时候有社员来买瓦,“姜知青,有这么好的红瓦,我们能不能买红的”
姜琳道“这个瓦贵几分钱,其实水泥瓦一样用。”
瓦好,路远运费贵,自然也要贵一些。水泥瓦一片一毛五,红瓦至少一毛八,不便宜,但还是有人买,觉得更好看,气派,哪怕灰瓦上铺一圈红的也打眼。
姜琳无所谓,反正这时候是卖方市场,就那么两车瓦不怕卖不掉。这还不够,段长安那里还是要得空就帮她送瓦过来。
又下了一夜秋雨,社员们盖瓦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姜琳就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的。
这晚上回来,就见文生、大宝小宝三人都气鼓鼓的,也不像往日那样在院子里开心地玩儿。
她笑道“这是怎么啦”
闫润芝轻声道“跟人打架了呗。”
小孩子善良又恶毒,对待和自己不一样的总会格外歧视。他们听大人说文生比自己爹年纪还大,脑子却不如自己,这可激发他们的优越感。只要见到文生就追着骂“大傻子,大傻子”。
文生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农场被人叫大傻州习惯了,大宝小宝很生气,就凶他们,结果他们骂得更凶。
大宝小宝还小,追不上打不过,文生帮弟弟吓唬他们。
结果那帮小孩子反而回家告状,说大宝小宝让大傻子打人。有些大人知道是自家孩子调皮骂人,教育孩子两句拉倒,有些却不服气。
狗蛋狗剩娘一起上门找闫润芝抱怨抱怨,让她好好管管孩子,说什么“傻子就好好呆家里,别处去乱打人”之类的。
闫润芝直接把她俩怼回去,“管好你们孩子别嘴贱追着骂人,保管一点事儿没有。我们宝儿娘说了,先撩者贱,犯贱就挨揍”
气得那俩婆娘骂骂咧咧地走了,说什么再也不让孩子和大宝小宝一起玩儿,不买姜琳的瓦。
姜琳问大宝小宝“哪家的坏孩子告诉妈妈,妈妈去骂他们爹娘孩子没教养,就是当爹妈的混蛋。”
大宝小宝说了几个,最后耷拉着脑袋“都骂了。”
法不责众,而且小孩子不听话,就算大人说不能随便骂人,他们也会因为好玩跟着别人学样。而且有那么几个大人,听见孩子骂人也不认真约束,小孩子自然变本加厉。更何况,这时候乡下人本来就粗话连篇,不管大人孩子,都是把x、腚之类的挂在嘴上,粗俗不堪。
要认真去和他们计较,他们还会觉得你事儿多,你也可以骂,也没人不让你骂。
程蕴之就劝姜琳“刚回来他们不了解,时间长了知道文生是个乖的,他们就不会再骂。为这点事儿,你去和他们撕破脸反而不美。”
他觉得儿媳妇是知青,脸皮薄好面子,去跟人家吵嘴不值当。而且他在农场已经习惯,大人孩子都叫文生大傻州,毕竟他的确也傻的。
姜琳却不想惯着那些婆娘,不过闫润芝已经骂回去,她也不必上门追着骂。
她对大宝小宝道“狗蛋狗剩家,如果不来道歉,以后不卖瓦给他们。”
大宝小宝立刻高兴起来。
姜琳又去看文生,他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娘训。
他虽然像个孩子,其实比大宝小宝还懂事,很听话从来不搞破坏。不过快四十的人,行为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肯定会被人当傻子。
姜琳寻思他和大宝小宝一起,不肯学识字,整天跑出去野也不好。
她对大宝小宝道“你们跟爷爷好好识字,看看是谁骂咱们,小本本记下来,等娘一家家和他们算账。”
大宝小宝有点犹豫。
姜琳“这么点小事儿做不到连个名字不会写嘛”
大宝“会,我学”
姜琳笑了笑,又看小宝这个小滑头,“你们要是会念会写六个字,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新故事。”
“真的”文生和大宝小宝都凑过来,一脸激动,“学,学的。爷爷,快教学认字。”
看他们上钩,姜琳笑起来。大宝小宝虽然跟着爷爷嫲嫲学背书速度很快,但是不喜欢认字写字,尤其小宝屁股长了角一样坐不住。
至于文生,姜琳发现他很乖,学东西特别快,很多时候一学就会,喜欢抢着干活儿让她休息,别提多贴心。不知不觉,姜琳已经忽略他的外形,真把他当成大宝小宝的哥哥。
于是姜琳带着他去给人修屋顶铺瓦,若是有孩子敢骂他,她就立刻凶回去,吓得那些孩子再也不敢追着骂。
姜琳带着文生出入,外人看着他和程如山外形接近,年纪比程如山还大,跟姜琳又那么亲密,少不得悄悄议论。不过鉴于程如山的凶悍和姜琳的彪悍,还真没人敢当面说闲话的。大人议论人家男女关系和小孩子骂人傻子自然是不同性质,要是被姜琳知道,保管砸破他们家吃饭的锅。
所以哪怕马开花,也不敢公开说这种话。
等有些人听见文生叫姜琳娘,不但生不出说闲话的心思,又同情起来,多可怜的孩子啊。尤其他跟着姜琳干活,利索又板正,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渐渐的,人们同情的居多,再也没有孩子追着他骂傻子。
还有老人记得文生小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就悄悄给闫润芝偏方,试着能不能帮他治治病,自然也只是心里安慰,无甚用处。
这日姜琳带着他去后庙子村铺瓦回来,日头西斜,秋风微凉,气温是最舒服的时候。
文生采了一大把野花跑回来,“娘,给你。”他塞给姜琳。
姜琳抱在怀里,笑道“真好看。”
正走着,几个妇女下工回来,看到姜琳和文生,少不得嘀嘀咕咕一番。
锁头媳妇追上姜琳,“姜知青,我们家什么时候铺瓦啊”
姜琳随口道“我按照单子一个个来,你们什么时候买的瓦”
锁头媳妇儿说了个日子,姜琳从包里掏出本子对了对,没有她。锁头媳妇纳闷道“我早就说了啊,怎么没有是不是你忘记给我写”
姜琳明白了,“你说了,但是没交钱。”
之前要买瓦的时候,姜琳就跟她们喊过好几次,“明天去拉瓦,预订的赶紧交钱,我没钱垫付。”
有些人你不说清楚,他就觉得你有钱应该帮他垫付,他拖拖拉拉还不想还呢。
还有买瓦这事儿,明明是自己家屋顶漏了,应该积极主动,但是有那么几户人家,整天就会唉声叹气,又怎么怎么不好了,可姜琳已经拿出改善方法,他们还是只会唉声叹气,不见实际行动。
对于这种人,姜琳呵呵,随便你,反正不是我家屋顶漏。
大部分人积极交钱,因为姜琳说按照收钱顺序发瓦,谁也没的特殊。姜琳这里有账目,有些人家几块,十几块,还有人家凑钱买两三百块钱的。锁头媳妇并没有记录。
锁头媳妇有些讪讪然,“是吗我记得交了呢。”
姜琳“你交的是修屋子的,不是买瓦的啊。”
后面有妇女听见,也跑过来,“姜知青,我们也要买瓦,晚上去给你交钱。”
实在是扛不住了,邻居都挂上瓦,自家还是麦草的,实在是难看。关键前两天又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渗透漏雨。
姜琳让她们只管去,她领着文生回家。
程蕴之带着大宝小宝在搓棉花纺线,顺便背点唐诗三字经。
虽然姜琳让程蕴之不要干活,可他闲不住,下地出大力气不行,他就跟大队申请帮忙纺线赚工分。扬红大队庙子连队有纺织副业,都是自己收棉花、弹棉花、搓棉条、纺纱、织布、染色等。
“妈妈,我们学了新诗。”大宝小宝看到姜琳和文生回来,立刻跑过来。
姜琳笑道“背来听听啊。”
大宝立刻站得笔直,两只小手贴着大腿,“回乡偶书,妈妈你说是谁写的什么朝代”
姜琳“”你以为我真不会我不过是好些年用不上而已,少小离家老大回我还是会的。
她朝着小宝笑笑“来,你先说说,我看你会不会。”
小宝“我知道回乡偶书,贺知章,甜代大诗人”
“哈哈哈。”姜琳和大宝几个笑起来,这小子整天就想吃糖。
背诵的时候,爷爷教他,“唐代大诗人。”他就自己补充一句,“唐代一定很甜”。然后就记成甜代大诗人。
文生立刻道“我也会,少小离家老大回”他背诵一遍,很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姜琳“文生棒棒哒。大宝小宝也棒棒哒。”
小宝“娘,是不是奖励一块糖”
姜琳“奖励你一个唐代就好啦,甜三百年呢。”
小宝撇嘴“琳琳好狡猾。”
闫润芝已经准备做饭,笑道“琳琳都被你练出来了,随时随地防着你这个小滑头呢。”
姜琳去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晚饭是鸡蛋疙瘩汤,用一点油一把葱花炝锅,把西红柿碎放进去炒出红油,然后添水烧开,把已经搅拌好的面团碎碎倒进去,再把鸡蛋液倒进去,撒上一把碎菠菜或者其他绿叶菜,搅拌均匀就可以出锅。
香喷喷的,姜琳能喝两大碗,不需要吃主食。
闫润芝看她吃得香,还要馋她,“没有地豆子,要是有地豆子放点小碎块进去,更好吃呢。”地豆子就是土豆,老太太喜欢叫地蛋、地豆子。
姜琳“咱也种点土豆呗。”
闫润芝“咱们这里种的少,不顶种,个头越来越小,不划算。”
土豆这种作物喜欢高寒,一般在东北西北地区育种以及大面积种植,温度高的地方种子会退化,种一年小一圈,两年后就成了小豆豆。当地种土豆觉得浪费地方,不如种点倭瓜之类的,也能囤起来吃一冬天。
除了疙瘩汤,闫润芝还做了几个番瓜饼,西葫芦科的小瓜和鸡蛋也是好搭档,擦成丝撒盐杀杀加上鸡蛋面粉,放在油里煎成饼,香甜可口。油少不腻,可闫润芝还是做了料汁蘸着吃。
只要姜琳和孩子们发出赞叹的好吃声,她心底里就涌出一种开心的感觉,好幸福。
对她来说,一家团聚,儿孙满堂,就是最大的快乐。
姜琳刚吃完,来了几个交钱的妇女,有锁头媳妇和狗剩娘。
程蕴之吃完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出去遛弯,姜琳接待几个妇女。
大部分人都痛痛快快交钱,还要感谢姜琳帮忙,也有那么一个半个的不是柠檬精就是杠精,总要挑刺挑毛病,要求每一片瓦都要光滑平整,不能有沙眼等等。
甚至看到姜琳家改善伙食,觉得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都被姜琳家吃掉,心里极其不舒服,言语间难免带上酸溜溜的刺。
其中一个就是锁头媳妇。
“姜知青,我家吃饭都紧张,你说这钱能不能先缓一缓等年底分了粮食再给你”锁头媳妇看姜琳家饭桌上有鸡蛋饼,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吃自己的肉疼感。地主婆子就是地主婆子,鸡蛋留着换钱大家都不舍的吃,他们家就这么吃掉了,真是败家啊
姜琳“行。”
锁头媳妇面有得色,都说她不赊账,这不是给自己赊账了“那就这样说好啊,我原本说买五十个脊瓦,现在加三十。”
姜琳“可以。”
锁头媳妇更高兴,“姜知青,要不,我再加一百片平板瓦吧,我们家”
姜琳笑了笑,“都可以啊,你要一万片也行。”
“嗯”锁头媳妇觉得不对劲了,“姜知青,你啥意思”
姜琳“就是年底再说呗。”
锁头媳妇被噎得脑袋往后仰了仰,立刻不乐意了,“我买瓦你赚钱,你咋还这样要是我不买你的瓦,你能吃鸡蛋饼”
姜琳看她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不客气道“我说这位我不太清楚称呼啊,你给钱买瓦,你不给钱就是来浪费我的时间,以后都不必找我,我不赚你的钱行不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好走不送。”
一副我家是你养活的架势,脸那么大我吃鸡蛋饼关你屁事
你买那几片瓦,我能赚几分钱
“你态度怎么这么差有你这样做买卖的”锁头媳妇更不高兴,开始指责姜琳,她大声说着想让其他妇女也听听,让她们都不要找姜琳买瓦,“她就是想赚钱的,不知道要赚我们多少呢,我们找别人买去。”
看她存心来捣乱,闫润芝就要来帮忙,姜琳让她只管吃饭。
一个泼妇而已,她自己可以搞定。
锁头媳妇这样吵吵,如果是土生土长的,肯定碍于压力怕被村民们排挤而忍气吞声。
可姜琳不怕啊,她修屋顶卖瓦首先为赚钱,不是为做慈善,买别人口里的好。只有赚到钱,有利可图,她才会想做大、做口碑。
她爱这个家,不代表她爱这个村啊。她只当村是一个落脚点而已,并不会和别人那样被村里的人情世故给缠住不得不妥协。再者她是知青、婆家以前成分不好和村里人的关系本来就微妙,她更不在乎。
谁也不是为谁活着,谁也不能骑在谁头上拉屎
姜琳笑了笑,对锁头媳妇道“你要诚心来买,我帮你,你要是来捣乱,你趁早滚蛋。我怕忍不住揍你”
锁头媳妇想起她打刘红花,不由得瑟缩一下。
姜琳又对几个媳妇儿道“你们要是听她的,就去别处买。一毛五一片瓦不错,它能自动从瓦厂飞到你家屋顶上要请人批条子,拖拉机运输,给人家工钱,这些难道不要出钱的一片瓦不加个三四分钱,它真飞不到,自己去批条子拉瓦自己铺,请便”
立刻就有妇女表示自己不听别人胡叨叨,“姜知青,我们是来交钱的,请你帮忙。”
秋雨绵绵的,家里屋顶不等人。
锁头媳妇儿看她们交钱,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也怪有意思,钱给外人赚她家赚了好几千块钱,这会儿拉两车瓦囤着,先赊给我们怎么啦”
姜琳刚要一巴掌扇出她去,这时候程玉莲从外面进来,朝着锁头媳妇劈头盖脸骂道“你个占便宜没够的,咋的,你还想不花钱让人家给你买瓦你咋不把全村的瓦都给买上你不是才去别人家狗腿了一趟,又跑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故意找茬的”
程玉莲身经百战,一看这人就知道她屁股朝哪边坐,锁头媳妇是二队的,马开花的狗腿子,必然是来给姜琳捣乱的。
锁头媳妇还想狡辩,说自己修了屋顶要买瓦,不过想先赊账买点红瓦回去铺,哪里知道姜琳态度那么差。
程玉莲骂道“滚滚滚,还给我装呢你去马开花家买不就好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们给大家伙儿张罗买瓦,这会儿来装大尾巴狼”
如果没有拖拉机或者卡车,去远地方运输不划算,而且都是本村的,亲疏远近关系错综,有时候也很烦。说到底还是因为赚不到大钱,村里干部也不爱张罗,觉得管好自己那点事儿就够了。
现在姜琳做,马开花就认为她抢自己儿子的生意。她还伙同程如海一起给人家修屋顶铺瓦,可惜怎么都竞争不过姜琳。
马开花就让程福万去公社走关系,从东山那里买瓦,让那个瓦厂不要卖给姜琳,这样方圆二三十里的生意就都是他的,可惜人家瓦厂和他们不是一个公社不买账。她又想让程福贵警告一下段长安,让他不要给姜琳帮忙。
程福贵最近忙着钻营想活动一下调去别的县当干部,根本没空理睬这点小事儿。
所以,马开花自己动脑筋,会意锁头媳妇找姜琳的茬,让别的妇女不要从她这里买瓦。她自以为做得高明,就算姜琳知道也没用,反正她没做什么,而且就因为锁头媳妇说几句风凉话便翻脸,那才是没涵养,别人更不会从她这里买瓦。
她要让姜琳把两车瓦砸在手里
哪里知道,程玉莲一眼就识破其中的弯弯绕,她就见不得那帮人得瑟
锁头媳妇看程玉莲来骂,吓得赶紧跑了。
程玉莲对姜琳道“姜知青,你别搭理这些人,以后有老婆闹事你跟我讲,我来骂她们。真是坏心眼子,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整天盯着别人臭毛病”
姜琳笑道“幸亏你来,我都要揍她了。”
大家都笑起来。
姜琳又看向狗剩娘,道“你家狗剩追着我们文生骂是咋回事”
狗剩娘忙陪笑道“就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儿的,咱们大人不和他们掺和。”
姜琳“不是你找上门来的”
狗剩娘赶紧赔不是,“姜知青真对不起,之前俺不知道。回去以后我婆婆骂了一顿,我觉得不大好,一直没得空来和你说一声呢。”
她那天找闫润芝以后,回去就被邻居商家老婆子给点乎了,让她别去姜琳跟前掐尖要强的,小心挨揍。后来又看文生那样,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姜琳看她道歉就不和她一般见识,让她交了钱记下回头给她发瓦。
等交钱的妇女们走了,姜琳请程玉莲屋里坐。
程玉莲道“大队委托我来问问平反大会的事儿。”
程福军问程蕴之,程蕴之只说拿主意的事儿找冬生媳妇儿。程福军一个老爷们,不可能找人家媳妇儿说话,就委托程玉莲问。
姜琳正等着这个事儿呢,她先问问大队的意思。
程玉莲道“县委派干部来主持工作。”开大会对大队来说不困难,反正总开,不过就是开个大会给程蕴之家正名,关键是财物,尤其院子。
姜琳会意,“主任,我们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过去的就过去,揪着不放没意思。只是你看我爹娘年纪大了,两人一身病,我大哥又那个光景没法养活自己。大队是不是得有个章程,以后怎么补贴接济他们”
程玉莲“行,这个事,我给申请。”
姜琳又把其他要求说一下,“如今大队部、各生产队部还可以用那院子,就是要按季度给我们家生活物品补偿。”说完她停顿一下,看着程玉莲。
程玉莲“我觉得应该。”
姜琳继续道“能不能在学校里给我们单独一个小院,几间屋子就好,让我们把祖上这些年的事迹陈列展览正名,也好让人知道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平反,免得有人说闲话钻什么的。”
姜琳强调的是抗战期间做了什么,以及平反以后怕人家挑刺说名不正言不顺,她一点都不提运动期间受到的伤害,免得刺激某些干部的神经。
程玉莲叹了口气,“叫我说,也是应该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一些老家具,当初没收的牲口、粮食等等,现在肯定没得还。还请折算成粮食、工分按季度还给我们,另外希望能给我们几亩自留地。”姜琳“要是能答应,咱们就这样。”
有了土地、工分、粮食等生活物资补偿算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个返还财物弹性也很大。
程玉莲都记下来,然后跟姜琳告辞去了大队,程福军和程福联等人等在那里。
程玉莲说了一下,程福军倒是觉得没问题。
程福万不同意,“用他家房子还得给钱这是什么作风这不还是地主习气”
“你就别张嘴闭嘴地主了,人家是革命乡绅”程玉莲不客气地怼回去。人家都平反了,你还在这里找刺,怎么那么坏。
经过商量,程福军和程福联同意继续用大院子,但是要给程如山家补偿。先把程如山赎屋子二百块还他,再拨给他们五亩自留地,另外按季度给钱,粮食、猪肉、油、棉花等物资,保证程蕴之、闫润芝、程如州的生活。同时在小学开三间展览室,把程家和闫家的事迹整理造册,人家没要求说明在运动期间受到的伤害,他们也不必觉得不舒服。
程福万不同意,“公社不批准,凭什么给他们自留地和钱粮食这是搞特殊”
程福军道“这点事儿无关政策,我们还是能做主的。大队革委会投票决定。”公社给盖大队部生产队部这么多好屋子,没有上万块钱哪里盖得起来为了不让某个生产队有意见,就算在大队的范围里,由大队从提留粮里出就好。
投票的话基本就过了,程福万只得干瞪眼。
商量好了,程福军让程玉莲跟姜琳说。等姜琳答应,会计王纲起草说明文件,一式三份给县革委会、公社革委会各一份,请县里来人主持平反工作。
过了几日,上午,姜琳带着文生给人铺屋顶呢,就听见大喇叭嗤啦嗤啦地喊“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县革委会赵书记、公社书记程福贵下乡主持关于程毅、程荣之、程蕴之一家的平反工作。今晚上吃了晚饭,都到大队部的场里来开全体社员大会全体社员大会”
大喇叭一遍遍地喊,从前开批d大会也这样大喇叭喊,一个调调。
商宗慧开心地拍手,“姜知青,太好了,恭喜你们。”
姜琳也由衷地开心,她看文生,却见他歪着头一脸茫然,慢慢地眼神开始变化,直勾勾地瞪着某处,脸色也阴沉起来,牙关紧咬手都开始发抖。
姜琳吓了一跳,忙柔声唤他“文生,你想什么呢娘渴了,咱们下去喝水吧。”
他却没有反应。
姜琳慢慢地靠过去,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咱们下去吧。”
程如州突然把她扑倒在屋顶上,提起拳头朝着她面门砸过来。
“住手”商宗慧吓得大喊一声。
“文生”姜琳立刻唤他。
程如州的拳头擦着她柔软的发丝骤然改变方向,狠狠地砸在旁边的瓦片上。
姜琳瞪大眼睛,只见他眼里一片漆黑如古井,她轻声安抚他,“文生,我是娘啊。”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涌动着暴戾的情绪,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文生。他大手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握了握,随后猛得发力把她推开,他力气太大,一下子把姜琳推得滚了一圈。
商宗慧扑过来拉住她,两人惊起一身冷汗。
商宗慧“姜知青,你快下去。”
姜琳“文生怎么办”
商宗慧“我盯着他。”
程如州突然挥拳砸向那些瓦片,他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接连捣了几十拳,砸破好几片水泥瓦,双手鲜血淋漓。
姜琳忍不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文生,文生,别砸了”
他扭头看她,眼神陌生又冰冷,下一刻昏了过去。
姜琳扶着他,却不敢立刻弄醒他,商宗慧便喊了人来,一起把他抬下去。
等他平安落地,姜琳松了口气。商宗慧帮忙把程如州背回去。
闫润芝在家绣花,程蕴之纺线,看到他们送文生回来,吓了一跳。
“怎么啦”
姜琳道“估计受了刺激,突然变了个人。”她简单说一下方才的事儿。
程蕴之赶紧帮忙扶着送上炕,面色沉重道“这么些年没这样,我还以为再也不会了呢。”
“老头子,咋回事”
程蕴之道“大哥没的那年冬天,文生突然变了个人,六亲不认的。把农场两个总找茬祸害大哥的干部给打了,一个打断腿,一个砸断鼻梁,后来那俩人都转业去了另外单位。他被农场关了一个月禁闭,出来就更糊涂了。”
姜琳“看来有些事会刺激他。”
程蕴之道“从这会儿开始我陪着他,除非他清醒,你们都别到跟前来。”
曾经有干部怀疑他是不是装傻,把从来不发脾气的程蕴之气得大发雷霆。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懂得什么装傻一装还二十来年他把自己变成一个爹疼娘爱没有烦恼的孩子,受了刺激就变成复仇者,六亲不认没有任何理智。他也不是勾践那等大人物,哪里来的那种隐忍和智慧
他是真的疯了。
程蕴之虽然觉得他不乱打人,可他还是怕有意外,所以自己守着更好。
姜琳“宗慧,你不要告诉别人。”村里人如果知道会更歧视排挤他,也会变相刺激他。
商宗慧“你放心,我知道呢。”他继续去铺瓦片。
等大宝小宝回来,姜琳又叮嘱他俩一下,让他俩暂时离文生哥哥远点,等他正常了再一起玩。
大宝“文生好可怜啊,他什么好起来啊”
小宝“我愿意分他一半糖。”
下午领导们到村里,大队派人来请程蕴之和姜琳,说县领导来了,要见他们。
闫润芝道“你们去,我守着文生,没事的。”
程蕴之“不,你们去,我在家里,就说我腿病犯了走不了路。”
闫润芝留下陪他,姜琳就领着大宝小宝一起去。
赵书记坐着吉普车来的,由程福贵等人陪着,前呼后拥的,再加上扬红大队的干部们,呼呼啦啦一大群,热闹得很。
姜琳带着大宝小宝过来,立刻就有人喊“来了来了”
那一大群人立刻让开一线,让他们过去。
赵书记面相很和气,看到姜琳笑起来,“这位就是小姜知青啊”
姜琳上前跟赵书记问好。
赵书记主动和她握手,“小姜是个有眼光有追求的知青,很好。”
姜琳“多谢书记,我爹这些天腿病犯了,不好意思瘸着腿出来,不好看。就让我带着孩子过来跟赵书记道谢。”
程福贵和程福万脸色不好看,觉得程蕴之是故意的,给他们脸色瞧,岂有此理
程福万刚要开口,程福贵瞪了他一眼。
赵书记笑道“没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程福贵道“书记,要不还是晚上开会的时候再见。到时候我让人把他给抬过来也是一样的。”
进门去看程蕴之,他咋那么大脸
赵书记却坚持,他在县里负责统战工作,这一次下来主持平反大会。既然已经给平反,那自然是平反大会要开,财物要归还,人也要慰问,展览室也批准,做得漂亮彻底一些,否则不如不做。
程福贵见他坚持,也只得同意。
赵书记很亲热地拉起大宝小宝的手,看这俩孩子长得这样漂亮,一模一样的,任谁都会稀罕。有跟着来的文化部的工作人员立刻拍照,到时候要刊登在报纸上的。
一群人簇拥着赵书记去姜琳家,还有程福万组织的锣鼓队吹吹打打的,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不知道的以为结婚呢。全村没去上工的老人孩子都跑出来看热闹。
到了门口,程福贵立刻上前和程福万一起推开门请赵书记进去,姜琳这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反而被挤到后面去。
一个人拍了拍她,笑道“姜知青”
姜琳扭头看,眼前是个时髦漂亮的女青年,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脖子里系着一条绣花的手帕,竟然是曾泓洁,她惊喜道“曾干事,好巧啊。”
曾泓洁笑道“我是文化馆的嘛,这事儿就归我们管。”
姜琳忙邀请她家去,“我们又做了好多,打算有空拿去城里请供销社的人帮忙卖呢。”
曾泓洁双眼晶亮“那我先睹为快,挑几条合意的。”
姜琳领着她进去,曾泓洁看到满园的时令花卉,惊喜交加“好漂亮的小院子啊。”
姜琳“都是我娘爹侍弄的。”
曾泓洁惊讶地看着她,还没见过有下乡知青嫁给农民满口欢喜地叫爹娘呢,更何况还是成分不好的,一般会被笑话堕落,没想到姜琳竟然能坦然自若,也是个与众不同的。
赵书记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屋里去。
西间的程蕴之和闫润芝听见,赶紧下地迎出来,不想让他们看到文生那样。
两人一下地,先看到的是程福贵和程福万兄弟俩,对上程福贵阴冷的眼神,程蕴之当下就迈不动步子,不想过去与他们为伍
赵书记笑容满面,“程蕴之同志,你好啊。”
一声同志,叫得程蕴之如遭雷击。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可以被叫为同志,而不再是地主坏分子、地主黑帮分子等等。
赵书记立刻把大宝小宝交给闫润芝,上前握住程蕴之的双手,“腿上有病,找时间去县医院检查看看,早治疗早利索。”
程蕴之喉咙被什么塞住,眼眶通红,一个劲地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全力克制才没有像在农场那样失态。
闫润芝道“赵书记别介意,老头子感受到领导的光辉照耀,高兴坏了。”
程福万“程如州呢,书记来关心,他怎么不过来”
闫润芝忙道“他和个孩子似的,贪吃贪睡,这会儿在炕上睡了。”
赵书记来之前就了解过,程如州智商和六七岁孩子差不多。他不去说那些戳人伤疤或者不愉快的事情,只说开心的,平反等等。
屋子不是很大,人又多,显得拥挤。赵书记说几句热络的话,表示晚上开大会,到时候让他们都去,就想告辞。
程蕴之点点头“多谢党的关怀,去,保证去。”
赵书记就告辞,程蕴之忙送出去,闫润芝领着大宝小宝也跟上去,姜琳和曾泓洁在院子里说话,见状忙告辞。
程福贵和程福万落在后面。
炕上的程如州突然一跃而起冲出去,路过灶台的时候抄起案板上的菜刀,三两步跃出堂屋门口,挥刀朝着程福贵的脖子砍去。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