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能有个六七成的皇帝,借着酒劲,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我不是个好皇帝,真的。原本,我觉得自己还成,虽不比太祖强,但是比我父皇可能好些。
可今日八方县这么转悠了一圈,我觉得,是我托大了,真的,我干的还没郑智明这冤种强。”
“那肯定啊,”八分醉的郑智明接话倒是挺快,“您老管的事儿太多了,哪样不得用上三分心?别的地方操心多了,为百姓操心的就少了呗。
我就不一样了,虽然家里事儿繁杂,但是大部分都是我家夫人操心,我只管让治下百姓过上人过的日子就行了,那肯定干的比你好嘛。
哦对了,你也没个好师爷,我大哥那人太古板,不行,顺应不了时代变迁。
咱们这夏师爷,你瞧瞧,人高马大,脑子也好使,好用!!救人也好,救济人也罢,他都行!我劝你要不然让夏师爷做丞相吧。”
夏兆丰立刻拒绝,“那我不行,勾心斗角的事儿干不了,万一在朝堂上打人,听说还得受罚,不行不行。”
“说的你愿意就能做丞相似的!”皇帝忍不住吐槽,“不过这八方县的格局,的确是我没想到的,夏师爷,你担得起郑智明的一声夸。就郑智明这人能干出这些事儿来,我可不信。”
“瞧不起我了吧?”郑智明憨笑道:“咱这叫深藏不露,瞧瞧,一旦露了,您这不惊喜就来了吗?您说,咱这八方县,是不是管的还成?”
“听听,你这问的话,说明这些事儿就不是你能想得到的。八方县,这就不是单单一个县城的事!”皇帝说:“你们办的这些事,也许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太大成效,但是时间长了,就能看得出来,什么才叫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这话说的没错吧,夏师爷?”
“对,”夏兆丰点头,“就拿咱们粮食的事儿来说,粮食灾年不够养活人,好年差不多能勉强糊弄过去。
这事儿看着是年份太差吧?但是究其根本,却是咱们粮食品种太少,抗灾能力太差,产量又太低的问题嘛。
毕竟无灾无祸,老百姓也不过是勉强糊弄过去,想多养个牲口,都得算算手里的粮食够不够。
当然咯,农民手里的粮食少,肯定也不仅仅只是产量的问题。
但是在别的问题改变不了的前提下,咱们就得多搞点高产的作物,想想办法让现有农作物产量提升提升,或者多找些能适应各种天气的粮种,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大伙儿填饱肚子的事儿。
不然一遇到事儿,老百姓手里一没存粮,二没余钱,光等救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这朝廷他也看出来了,等救济下来,那都不定饿死几回了。
夏兆丰喝酒喝到三四分上头的时候,这话就叨叨叨的特别多,一张嘴都是长篇大论。
好在皇帝没有嫌弃,反倒是听的很是认真,“没错,”皇帝突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你们家种什么土豆之类的,就是为的这个吧?”
夏兆丰一拍大腿,“可不就是?!我跟你们说,人追求财富固然重要,可多有钱算有钱?有钱了,那这个世上的东西,也不过就是这些,等你每一样都拥有了,然后呢?!然后就空虚了嘛!”
“所以咋办?!”郑智明拿着个猪尾巴,一脸好奇。
“创造嘛!”夏兆丰挥动双手,站了起来,“创造一个美好的新世界,创造新的粮食,新的作物,新的布料,新的机器,新的世界,创造,让世界更美好!!”
这一看就是新闻联播没少看。
郑智明叼着个猪尾巴,海豹鼓掌。
激动的皇帝也站了起来,“你是夏安阳亲爹,肯定没错!”
夏兆丰大笑,说皇帝真是太逗了。
三人啃着猪尾巴和猪爪子,边说边聊,一直聊到了下半夜,猪爪子都啃完了,三个人就㧟那盆子里的肉冻吃。
扫光盘子里的所有菜,喝光一瓶茅台两坛子杜康,皇帝已经连坐都坐不稳了。
但是他还有个问题。
“那你们说,我下回再选太子,到底该选谁!俞王真是太像他娘了,呆的啊.......我怕把江山社稷交给他,他能把我大荣朝给玩完蛋。”
十分醉的郑智明哈哈哈大笑,“要说像,还得像您,玩完蛋这事儿,您不是才干过吗?”
说完,便哈哈哈哈哈大笑不止。
八分醉的皇帝一愣,七分醉的夏兆丰更是吓一跳。
好在皇帝愣了之后,随即也是一阵爆笑,说郑智明这嘴,总有一天他要亲手给他撕了当下酒菜吃。
吓出一身冷汗的夏兆丰,瞬间酒醒了三分,跟着一通傻笑。
不料皇帝突然又冷静了下来,他转头问夏兆丰,“你说,立储,究竟是应该立贤还是立长立嫡?”
夏兆丰想想,答说:“您爱立谁就立谁呗,反正皇位是您的。”
“如果你是我,你选谁。”皇帝突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我是正经回答的您,您喜欢谁,看谁顺眼,就立谁。”夏兆丰也坐直了,一脸严肃。
“立储之事岂能儿戏?!”皇帝突然有些不高兴了,感觉夏兆丰在敷衍他。
可夏兆丰却说:“这并不是儿戏。而是您把皇位看的太重要了。我想问一句,咱们大荣朝,如今是用律法管人,还是皇上您管着天底下每件事儿?”
“自然是律法,我一个人管得了整个国家的事儿吗?”皇帝突然也酒醒了三分。
夏兆丰微微一笑,“那不就结了?管着大荣的,是法度,而不是皇帝一个人啊!法度有标准,可人却是会变的。
大荣如何才能长治久安,相信皇上一定比我更清楚。
所以您现在应该烦恼的,不是立谁为储君,而是如何完善这由上至下的一整套管理制度。
只有这样,哪怕您到时候选的人选不怎么合适,大荣上下,也不会被影响太大。
等到哪一天,您觉得咱们大荣,换谁做储君反正都差不多,那咱们大荣估计可以比您想象的走更远。
当然,要有这样的思想转换,对任何一位帝王来说,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但是既然今日咱们都聊到这儿了,您就全当听了草民的一番醉话吧。”
皇帝愣怔的坐在那里,半垂眼眸,似乎在打瞌睡,又似乎在沉思。
在夏兆丰打了第六个哈欠之后,愣怔了半日的皇帝终于开口了,“你真是太异想天开。”
夏兆丰哈哈大笑两声,“我吃醉了吃醉了。不过的确,我这人特别的理想主义。
这世上没有乌托邦,不过吧,反正咱们就尽量往自己能做的最好的方向,多多努力吧。
人生不过四个字,尽力而为,不是吗?”
“尽力而为?”趴在桌子上的郑智明,突然抬起了头,“对,这话我爱听!走,咱们那什么,耕地去!咱们公家的庄子还有几万亩没开垦呢,走啊,咱开荒去。”
说完,又‘啪’一下,趴桌子上了。
夏兆丰缓缓起身,“走吧,我送您。”他朝皇帝说。
“我今日,喝了一瓶好酒,”皇帝双手撑着波棱盖,也站了起来,“也听了一番旁人不敢,或者是从没想到过的话。受益良多,感谢。”
说完,皇帝朝夏兆丰抱拳,微微行了一礼。
好家伙,给夏兆丰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可别这样啊,我可得多活几年呢!您给我作揖,这不折我寿吗?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
皇帝哈哈大笑,“行了,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才不怕我。走吧,回吧,再不回就天亮了。你家那夫人,看着挺厉害......”
“哟,您可别提了,那叫一个凶.......”
“对了,乌托邦是什么东西?”
“.........咱们还是聊聊我家贱内吧?您别看她凶,可心地好,能吃苦,人也聪明,上手学啥都快的很.......”
“哦,那我贱内对我也不错,实诚的很,前几日让她给我做几双袜子,做完给我送到北营一瞧,好家伙,一双袜子缝了八层,好险靴子差点儿穿不进去......”
“是吧?看着皇后就是实诚人......”
“对,没错......”
两人说着话,就这么嘻嘻哈哈的走了,身后跟着站了一夜的柴五,屋里留着个还在喊要去开荒的郑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