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都城。
“大朝会不开,难道郑丞相就要一直这么封锁皇上的消息吗?!”太子坐在专门用来给朝臣议事用的景南阁首座上,冷冷的看着底下站着的郑智渊。
郑智渊微一躬身,答说:“殿下莫急,皇上说不定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儿,耽搁了行程了,微臣已经派了一队亲卫去往西州了,相信不日就能有确切消息。
皇上福泽深厚,定能化险为夷,安全回都城的。”
“本宫自然也希望父皇没事。但是禁军柯统领的军报却说西州俞王谋逆,亲手刺杀了父皇。
怀抱希望自然没错,可本宫对禁军的话,也不得不有所考量。”太子的声音愈发阴沉。
郑智渊也是个头铁的,他立刻回说:“老臣不信皇上薨逝的消息,更不信俞王谋逆。如今咱们皇上皇上没见着,说是俞王谋逆,可这都多久了,别说人了,连俞王的消息都一点儿没有。
老臣为官五十多年,也曾是大荣朝的探花郎,熟读史书,平日也看杂记,就曾未听说过,哪个逆王能谋逆得连个影子都找不到的!”
下头有人辩驳:“可皇上一队人马,确实是在西州不见的踪影。殿下,微臣认为,如今就该调派人手,去肃州查个清楚,看叛王有没有躲在肃州!”
“殿下,万万使不得!”兵部尚书此刻哪边都不想站,他就知道,此刻去肃州搅和,大荣就会出大事,“如今肃北军正在前头跟北蛮交火,咱们不说去支援肃北军,反而还要去肃州捣乱?!到时候贻误了战机,谁担待?!”
别到时候人没找到,反倒被北蛮抓了机会重新夺回之前丢掉的战略要地,到时候他也会受牵连。
“谈尚书,那你说怎么办?”又有人问。
兵部尚书谈绍,直接把锅甩了出去,“既然是柯统领护送皇上半道出的事,那就让柯统领带人把西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郑丞相立刻补充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说俞王谋逆,便拿出人证物证来,若真有板上钉钉的证据,那老臣必会替皇上讨回公道!”
“会有的,”太子恨得牙痒痒,“本宫已经调派了人手去西州调查,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可,”左副相突然发话,“国不能一日无君!”
“谁说无君?!”崔景山突然出声:“咱们的君上,不就是庆坤帝吗?怎么叫无君了?副相,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诅咒皇上吗?”
“我什么时候诅咒皇上了?”左副相被突如其来的指责给打乱了节奏,“太子殿下,老臣的意思是,如今皇上下落不明,您得担负起国家社稷的重任啊!”
“好你个左副相!!”一向扮演摆件的奉先侯突然发声:“太子殿下平日兢兢业业,为大荣,为百姓做了多少事,咱们都是看得到的。
你这会儿还让殿下担负重任,怎么?你的意思是,太子平时没担待吗?!
你这是污蔑啊!老臣为殿下叫屈啊!!”
奉先侯的出声,让原本有些吵嚷的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两帮人马,都不怎么确定,这位到底是站哪边的。
但是官场老油条郑智渊,瞬间就知道了。他立刻呼应道:“奉先侯所言甚是,左‘副’相借着劝谏的名号,实则是在指责殿下之前因身体抱恙而无法承担起太子之责。
如此阴阳怪气,实在非君子所为!景南阁虽然不比大殿,但也是一个议政论政的重要场所,岂能让这种阴阳怪气的风气所污染?
鸿胪寺在不在?!来人,把副丞相给我叉出去!!”
“谁敢?!郑智渊,你个老贼,你动我一下试试?!”左副丞相急了。
站在副相旁边的崔景山,二话不说,直接给他来了个大逼斗,“你骂谁?!你疯了你骂郑丞相老贼?!”
“你是什么东西,你敢打我?!”左副丞相彻底怒了,上手就要跟崔景山撕吧。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大荣朝所有学子的老师,我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崔也毫不示弱。
看着底下吵成一团的大臣,太子气得简直要吐血,他大喊道:“停下!!都给朕停下!”
吵嚷的场面,瞬间安静。
郑智渊挖了挖耳朵问:“太子刚才自称什么?!”
阴沉的太子,看向左副丞相。
左副丞相不敢接话,只能低头装死。
“太子刚才说停下,都真的停下嘛。”丘尚书眨巴着眼睛,说道。
“对,我也听到了,说的是真的停下。”立刻有人呼应。
崔景山这才大声的叨咕道:“微臣想呢,太子也不会称自己为朕嘛,不然皇上这会儿正失踪,殿下又特别确认皇上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做了什么手脚呢。”
“崔祭酒,”天子整个脸都感觉要崩裂了,“你对本宫,是否不满?”
“是啊,”崔景山直接承认:“老臣就是不满。皇上失踪,您不着急着人去寻找,天天盯着郑丞相确认皇上已经薨逝,是何缘故?作为一个辅佐过皇上,且被皇上指定为议事大臣的老臣,确实对殿下的行为非常的疑惑。”
说完老头还不过瘾,又补充一句,“且不满。”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太子的脸阴沉得就像七月里的雷雨天,随时可能劈个雷下来。
沉默了好一阵之后,雷公太子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自己想立刻一刀砍了崔景山的手,他微一叹气,“崔祭酒,误会了。本宫只是心焦,屡次催促郑丞相,公布父皇的消息,也是想让消息流动的快一些,这样也许找到父皇的希望就更大一些。
想来,还是本宫太心焦了,办事才会有些冲动,的确是略有些欠妥了。不过寻找父皇下落的事情,也不会就此停止,本宫相信不日一定会找到父皇的。”
“殿下定会心想事成。”崔景山抱拳,微一躬身,朝太子行了一礼。
其余朝臣,也都跟着喊了一句。
太子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继续讨论这事了,便挥了袖子就让众人都散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父皇的尸首和俞王的尸首!!而不是跟这些老油条呈口舌之快。
崔景山,崔家,还有郑智渊,郑家,呵呵,本宫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跪拜在本宫的脚下,做本宫的一条,不,是一群狗.....走着瞧!
太子回到宫中,喝完了汤药,就听下头来报,说柳先生回来了。
他即可召见了柳先生。
“怎么说?东西找到了吗?”太子皱眉问一脸严肃的柳先生。
“没有,”柳先生摇头,“找遍了西州境内我们布置的节点,东西全部给打扫干净了。”
其实太子在西州布局已久。之前去沿海买来的火铳枪炮,他都放在了离俞王府不远的秘密仓库里。
这些东西,放在那里,等大事一成,就是俞王谋逆的证据之一。
还有在西州的一批北蛮战马,太子也早早让人杀了埋了。他要的并不是战马,而是战马上,偶然间得到的,俞王与北蛮将领的私通的信件。
此外,应该还有被俞王扣下的,参他私卖赈灾粮等等的折子......
可这一切,就莫名其妙都没了。
今日与郑智渊的对峙,太子为何如此无力,原因就在这里。
原本,他应该把这些证据,都狠狠甩在郑智渊的脸上的!!
可现在.......再重新布置,就来不及了。因为西州如今可不止禁军,大理寺,兵部,皇帝亲卫,都派了人去了西州,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暴露出去,实在太冒险了。
所以即便此时俞王被抓到了,太子这里的人,也必须弄死他。不然,没有绝对的证据污蔑俞王,到时候再让他翻身,太子就怕自己不够时间再弄死他了。
这原本都是计划好的事情......难道是俞王早有察觉,把他们埋好的钉子,都提前处理干净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下要消减肃北军的人数,却给自己带来了那么麻烦....
陈将军别的不讲究,这个礼尚往来的事情,倒是一直能做到:滴水之仇,当涌泉相报。
得知连柳先生这回去西州都是做了无用功,太子原本挺拔的脊背,一下就委顿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小声说了句,“我那好大哥,倒是惯会扮猪吃老虎。以为他是个蠢的......呵呵,倒是本宫小看他了。父皇......找的如何了?”
“之前安排在去肃州路上,突然消失的一队人马,有了些踪迹眉目。应该是被人杀了,然后又做了掩饰。
如此看来,皇上若是已经薨了,那尸首应该就在肃州,俞王应该也在肃州。”柳先生抱拳继续说:“殿下,您现在要尽快做出决断,不然......北安王和俞王本就走的近,肃州还有陈虎的二十万大军,万一他们联手起来,咱们这里.......”
“怕什么?!只要你确定父皇肯定是薨了,那本宫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者,是正统!只要把父皇的尸首运回都城,那本宫继位名正言顺。
都城十万禁军,就不单单只有何永宁带出去的一万能为我们所用了。
不过即便禁军那里本宫调配不了全部兵力,但是福建那里母后已经通知他们了,到时候谢家军会直奔肃州,北安王和陈虎,让谢家军进城就免了麻烦,如若不让......那他们便就是叛王帮凶,谢家军会替本宫把他们就地正法。”
柳先生只觉这事目前来说,进行的非常之不顺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有了一些后悔。
动手,太仓促了。太子想要的又太多,很多事情都是横生枝节,没有做到快狠准。按照他们的计划,其实这事情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的,更不需要调动谢家军去肃州。
只要皇帝的尸体一找到,太子就能顺利继位,到时候俞王是死也要死,不死也要死了。
可柯永宁居然被俞王跑了不算,还让他带走了皇帝的尸首.......这事情就朝着越来越脱离控制的方向而去了。
这回.......哎,感觉很悬啊。
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们还能如何?!太子连谢家军都调拨来了,那是铁了心要除掉那些眼中钉了。
希望接下去的一切,都能顺利吧。